·南·
小三太正懒洋洋地躺在树上,因为他觉得这样自己就会和蓝色的天空更接近。
这种感觉是在小三太五岁第一次爬上树的时候就有的。那一次也记不清摔了几次,五岁的他用满是伤痕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树杈,人累得不行了只能顺势趴在了树杈上。趴在那儿过了一会,小三太微微地抬起头见到了令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很蓝的天,很白的云,很红的太阳,一切的一切都是离他那样的近。那时小三太觉得简直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他的感受,但他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三太仍不能解释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感觉。虽然他那作商人的父亲不喜欢他有这么个没教养的爱好,虽然他那处处疼爱他的母亲总是担心他有这样危险的爱好,虽然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但是小三太他还是保持着这个爱好。只是因为小三太喜欢在树上看蓝天白云的那份感觉,仅此而已。
“少爷,您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快下来,否则被老爷看见了,他又要生气了。”树底下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三太动也没动,只是懒散地回答道:“父亲正在和山上的和尚在参禅呢,他又怎么能看得到呐?除非和尚真有通天眼能帮父亲看到,呵呵······”
“少爷啊,这种话您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要被老爷听到,否则······”
还没等老者把话说完,小三太一个翻身跳下树来:“好了,好了,不要再讲了,我知道就是了。可我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每年要来这里巴结这座山上的和尚们?说的好听是参禅。”
“少爷您还小,还不能明白人情世故啊。”
“够了,平六!你不要再说了,父亲的那一套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明白。反正等我继承了‘吉梗屋’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被称为平六的老者苦笑一声道:“好的。少爷,我知道了。但现在您要快和我去见老爷,我刚得到要紧的消息。”

              ·无·
小三太盘坐在榻榻米,静静地看着坐在父亲对面那个满脸堆笑的胖和尚,心里不由的一阵厌恶。
“老爷,我刚得到消息,山下聚集了很多士兵,好象是织田家的。而且山也被封了,不能下山也不能上山。”
“这······”小三太的父亲虽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不由的将目光转向对座的和尚。
“吉梗屋老板不要着急,在这战国里行军打仗是常有的事。在圣山下驻军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只是路过罢了。”和尚还是笑着。
“不过大师,这是织田家的军队啊。我可是听说圣山帮过浅井家和朝仓家哎!再讲,外面都在传说信长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燥。”小三太的父亲是个商人,消息自然是很灵通。
“这,哈哈······”胖和尚的笑脸上不由的渗出汗来,“吉梗屋老板,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今天一早就得这个消息了。但我和几位师兄弟大家商量下来,照现今的局势,谅织田信长也不敢妄动。再说了本山有自己的几千僧众,山上又是壁垒重重,他又能怎样?”
小三太看着和尚假装天太热而擦汗的动作,不由得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哦?是吗?那就好。”小三太的父亲表面上一副很欣慰的样子,但心里却想上前打这个眼前这个满脸假笑的死胖子几个耳光。
“看来,吉梗屋老板今天是回不去了,不如我这就去安排禅房给您一家休息。”
“今天不能回去了?但,父亲我和阿琪可是约好的!今天我要拿祈过福的手链给她的。”小三太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好了!还嫌不够烦嘛!”

                          ·阿·
阿琪是和小三太从小一起长大的。
也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阿琪对小三太讲“要作你的新娘”而小三太也向阿琪保证“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一类的话。想到这里,躺在树上的小三太不由得一阵傻笑。
现在,父亲和其他那一些来礼佛的却又回不去的商人们一起喝酒去了,而母亲也早早地睡了。小三太趁着此时,又爬上树来享受他那“无拘无束”的感觉。
突然,小三太感到空气中有一种燥热。不!应该说是炎热,而且是愈来愈强烈。他慢慢的坐起身来,向四周望去——
红光,从山脚下发出。好象一朵红莲正在开放,红的有些妖艳,红的有些鬼异,红的有些摄人。
“着火了!”
“快救火!”
“往山下逃啊!”
······
一路上随着犹如鬼嚎似的惨叫,小三太飞奔回山上和尚给准备的禅房,却发现母亲已经不见踪影了。母亲一定去找我了,小三太这样安慰自己。
·······
“小孩,快往上跑!火快烧上来了!”几个迎面跑来的和尚对着小三太说。
小三太却象没听到一般,直往山脚下的酒馆跑去。
“师兄,其实我们是应该象那小孩一样往下冲啊!说不定还能冲出火海的。”
“你傻了吗?你难道不知道,山下织田的士兵正等着呢!冲出去又能怎样?”
“那往上逃不也是······”
“啊——”一声家尖叫划破夜空,也打断了和尚的话。
带头的和尚双手合十叹了口气,向其他人道:“算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阿弥陀佛。”

                            ·弥·
小三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发都已被这灼热的红莲烤地弯曲,身体内的水份也不断地离自己而去。但他还是向着山下的酒馆跑去,因为父亲在那里。
“救命啊!救命——”
透过漫天飞舞的火星,小三太顺着叫喊声望去。
“平六!”虽然平六的脸已被熏黑,但小三太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被压在一根火柱下的他。
“是······是少爷啊!快!快救我出来啊!”平六见有一线生机,忙挥舞着已被烧得不成样的双手。
“父亲呢?”小三太一边问一边将压在平六脚上的火柱推开。
“老爷和其他人已经逃出去了。他叫我上来通知您和夫人,却没想到我······啊——”
小三太拉住平六的手想将他拉起身来,但万万没想到一用力竟然把平六那烧伤的手象脱手套似脱了一层皮。
小三太没有听见平六的哀号,没感到空气中焦灼混着血水的味道,也没发觉到一群士兵的来到了身后的不远处,只是望着手中那混着鲜红的血,暗黄的油脂和粘着深色肉的黑色焦状物,呆在了那儿。
······
“主公,这里还有两个活口,是不是真要如大殿所说的那样‘一个不留’?”
那个被称作主公的中年人凝视着站着发呆的小三太和倒在地上哀号的平六,无力地挥了挥手叹道:“算了,那只是个小孩子,和个快要死的老人。去别处!”

                         ·陀·
良久,小三太才回过神来。他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抛开手中的那不知道该称作什么的焦物,然后就跪在地上呕吐和流泪······倒在一旁的平六却早已因伤势过重而死去。
第二天,小三太在山顶的一堆已被砍去头颅的死尸里找了着有母亲衣服的尸体,但却怎么也寻不到头了。经过这一场大的变故,小三太已经忘了流眼泪。现在他想的只是抱着这具尸体回家。
回家——
可是,当他抱着母亲的尸体来到山下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山下的树上挂满了那天从山上逃出火海的人们的尸身,象晴天布偶无力的摆动着。
小三太在摆动地尸身中看见了父亲······

                          ·佛·
三年后,长岛城前的空地。
“南无阿弥陀佛,往生极乐——”
随着震天的喊声,小三太和一群农民冲向了对面的准备着铁炮的士兵。
小三太他们背后都插着写有“南无阿弥陀佛”的旗帜。
士兵们并没有动,可能他们被这震天的喊声给怔住了。正当小三太他们快接近的时候,突然千枝铁炮齐射······炮声渐渐地压过了小三太他们的喊声,随后天地又恢复了平静。士兵们的神情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不过是地上多了上百具尸体。
······
当小三太仰天倒下的时候,他又见到了很久没接近过的蓝色的天空。他仿佛看到了阿琪笑着对他说:“你答应给我的那条手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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