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清岚 发布的文章

  一、从落日到黎明

  -兴起-

  宽弘七年(公元1010年),正是“好文之贤皇”一条天皇在位的最后时期。在热爱文学的一条天皇的鼓励下,日本的王朝宫廷文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紫式部、和泉式部、赤染卫门都是其中的的代表人物。这一年,远江国引佐郡井伊谷的八幡宫神主无意中在御手洗井[注1]边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男婴。婴儿的五官端正,容貌清秀,双眼明亮有神,满是聪明的样子。神主看得心里欢喜,又觉得他有贵人之相,便收养了这个孩子。

下图即传说中藤原共保出生之井。

 

  七年很快过去,孩子也渐渐长大,成为远江国有名的神童。当时担任远江国国司的藤原共资膝下无子,听到这个传闻之后便来八幡宫一探究竟。孩子的聪慧博得了国司的欢心,藤原共资登时便相中了这个由神主抚养长大的孩子来继承家门。于是男孩娶了共资的女儿,被其收为养子,又起名共保,成了显赫名门藤原氏的子孙。

  长元五年(公元1032年),继任家督之后的藤原共保在故乡井伊谷兴建井伊谷城,并依着地名将家族的苗字改为“井伊”,此即为井伊家的开端。而作为井伊共保一生起点的井以及井边所生的橘树,便成为了后世彦根井伊氏的家纹“彦根井筒”与“彦根橘”。宽治七年(公元1093年),八十四岁的井伊共保平静地去世,遗体被安葬在八幡山地蔵寺。[注2]

下左图为彦根井筒,右图为彦根橘。

  

  保元元年(公元1156年),震惊全国的保元之乱发生。当时的井伊氏已经分为井伊、赤佐、贯名三家,而天皇方的阵营之中,有一位名为“井之八郎”的远江武士相传就是井伊族人。现在也有一些人认为井伊共保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这位井之八郎才是井伊氏真正的始祖,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这里也不多作讨论。

下图为井伊氏略系图。

 

 

 

  -中落-

  从平安时代中期开始,井伊氏就一直经营着位于井伊谷的庄园,并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以井伊谷为中心扩大自己的影响。在后来的镰仓幕府时期,井伊氏更是有着“日本八介”[注3]之一的盛名,这正是井伊氏作为当时远江一代有力领主的最佳证明。宽元三年(公元1245)时,镰仓的鹤岗八幡宫举行“弓初之仪式”,在弓手之中便出现了井伊介的名字。

  南北朝时代的井伊氏选择了加入南朝一方,其庶流上野井伊氏的井伊直秀跟随新田义贞起兵,立下战功。延元二年(公元1337年),井伊氏宗家与北朝足利方的今川家在三方原交战。其后,井伊氏当主井伊道政又选择了庇护南朝的宗良亲王,固守井伊谷与奥山天堑。到了北朝历应三年、南朝兴国元年(公元1340年),足利方的高师泰与新木义长率军攻破井伊谷城。自此,井伊氏被迫臣服于今川氏,开始了它受支配的黑暗时代。应安四年(公元1371年),在今川贞世的敦促下,井伊氏带兵随军远征九州。

  进入混乱的战国时代后,井伊氏也曾借机对今川氏扬起反旗,却被强大的今川氏击败,不得不再度臣从。永禄三年(公元1560年),今川义元率领大军出发上洛,却在桶狭间遭到尾张的风云儿织田信长的奇袭身亡,其时井伊氏二十二代、直平之孙井伊直盛亦在军中力战而死。直盛死后法号称「龙潭寺殿天运道鉴大居士」,安葬在井伊谷的龙潭寺。

  这龙潭寺相传乃是奈良时代著名的高僧行基和尚于天平五年(公元733年)建立,当时叫作地藏寺,井伊共保入葬后改称自浄寺。后来在平安时代中,自浄寺一直作为井伊氏的菩提寺而存在着。元中年间(公元1384年~1392年)宗良亲王再度来到井伊谷中兴该寺,这时依然是叫自浄寺,直到直盛战殁,才依其法号更名为万松山龙潭寺,香火一直繁衍至今。

下左图为龙潭寺庭园,右图为井伊氏共保至直政二十四代之墓。

  

  当时由于直盛没有亲生儿子,家里人一合计,便迎入了直盛堂弟直亲作为养子继承了家业。这直亲的身世也颇为坎坷,早在天文十三年(公元1544年),他的父亲井伊直满就因为今川家臣小野道高的谗言被今川义元杀害。当时只有十二岁的直亲被迫亡命信浓,直到十一年后小野道高去世,方才回到故乡井伊谷。就在直亲继任家督的第二年,他的儿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幼名虎松。当时已似风中残烛的井伊家对于这个孩子的出世,自是喜不自禁——他的名字正是寄托了整个家族对他的殷切冀望:强健似虎,长秀如松。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今川氏真便又因小野道高之子道好的谗言起疑,认为直亲内通德川家康。直亲不得不前去骏府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在途中被氏真授意朝比奈泰朝狙击,杀死在挂川,只留下了年幼无依的虎松。由于当主被害,虎松的曾祖父——时年七十五岁高龄的井伊直平只得再度执掌起家门。然而没过多久,老爷子也被谋杀了。

 

  -转机-

  永禄六年(公元1563年),直平在应今川家要求进攻德川家治下的犬居城途中,被今川的引间城主饭尾连龙之妻田鹤之方以毒茶害死。一再遭到今川家的迫害之后,井伊氏索性便改投德川一方,接受了德川家康的庇护。

  永禄八年(公元1565年),鉴于家中没有适龄的男性成员能够继任,直盛的女儿、虎松的姑母次郎法师在这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改名井伊直虎继任了家督,担起井伊氏内外的一切事务。这位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女强人一边抚育虎松,一边处理大小事务,被人称成“女性地头”。永禄十一年(公元1568年),小野道好在井伊谷城的暴政引起井伊谷三人众(近藤康用、铃木重时、菅沼忠久)的不满,三人联合起来赶走了小野道好,倒向德川。年底,德川家康顺势越过奥山开始了对今川的进攻,为了躲避战火,虎松在龙潭寺僧侣南溪的帮助下逃往奥三河[注4]的凤来寺,在那里一呆就是六年。

  收复了井伊谷城之后,家康又带兵杀入引间城,逼死田鹤之方替井伊直平报仇。六个月之后,德川军拿下萦绕着直亲亡灵的挂川城,今川家灭亡。翌年,家康将捏造谗言迫害井伊一门的小野道好抓获并处以极刑。大仇得报,对于家族来说,自然是畅快淋漓,而对于家康的行为,井伊家上下更是感激不尽。这时的虎松正在奥三河过着平静的生活——九岁的孩子于外界的一切依然懵懂,只有对家康的感恩深深地映在了心里,其后更是贯穿他的一生……

  [注1]神社中用来洗手的井。

  [注2]关于井伊氏出处,一说为奈良的三宅氏出任井伊谷的庄官时,落户于井户之侧于是得名「井端名」,是为井伊氏之祖。而后世的彦根橘,实际上是来自三宅氏的家纹橘纹。

  [注3]被允许以「介」字作为通称的八家武家。包括出羽的秋田城介、相模的三浦介、下总的千叶介、上总的上总介、伊豆的狩野介、远江的井伊介、加贺的富樫介以及周防的大内介。

  [注4]三河国东北部的总称。

妖僧

——《诸国百物语》卷二

  庆长年间,小笠原家的夫人在四十四五岁的时候患了天花。天花在当时是可能危及性命的重病。小笠原殿就在夫人卧房的隔壁等着。从卧房里出来的侍女们口里都说着“哎呀太严重了”“太可怕了”之类的话。

  小笠原殿试着要进到里间,却看到屏风上露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大和尚的脸,满脸怪笑地俯看着夫人。小笠原殿抽刀砍向他时,那个和尚却突然消失了。

  次夜,那个和尚又出现了。这一次,里间里已经有五六名武士等在里面了。小笠原殿等这个和尚的脸从屏风上露出来之后,厉声喝道:“什么人?!你是什么怪物?!”那个和尚一把抓住夫人,蹬破了天花板打算向外逃窜。武士们大惊,立即上前揪住夫人双脚不放,和尚则扯着夫人的头发。结果双方用力一扯,将夫人撕作两半,和尚便取了夫人的首级而去。

  此后一年之间,小笠原殿如厕的时候有时会觉得有只冰冷的手在摸他的大腿,或是厕所门莫名其妙被人从外面锁上。诸如此类怪异恐怖的事发生了不少。

倒立的怨灵

——《诸国百物语》卷四

  织田信长有位名叫端井弥三郎的家臣,据说是精通文武两道的出色武士。他在清洲城仕奉备后殿时,与犬山城主之子有断袖之交,每天晚上都会走上三里的路去与之相会。

  有一次,他等到半夜值班打更的人都休息了以后才前往犬山。这时,天下起了雨,夜幕显得狰狞而恐怖。走到一处渡口,端井大声叫渡船的船夫。可船夫好像是睡着了,没有回答。端井只得暂且在河边休息,百无聊赖地来回看着河的上游下游。突然,河的上游出现了一点火光。等火光靠近了之后,端井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个女人。不过这个女人却是倒立着用头走了过来。她的嘴里吐出火焰,长而散乱的头发批在身上,看上去十分恐怖。

  端井立即拔出刀来,喝问道:“什么人?!”

  倒立的女人用凄凉的声音回答道:

  “我是对岸屋村的村长的老婆。他和他的小妾合谋把我勒死,埋到这个渡口的上游。为了不让我的亡灵作崇,他们就把我倒过来埋了。他们这样做,即便不能消除我的怨恨,我如此倒立着也不可能渡过河去找他们报仇。因此,我一直在这里观察渡河的人,希望找一位勇武无双的武士帮我渡河。可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比您更加勇敢的人。请您慈悲为怀,助我渡过河去吧。”

  于是端井叫来了船夫,说:“用船把这名女子送到河对岸去。”

  可是船夫看到了女子这般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扔下船橹屁滚尿流地逃掉了。

  没办法,端井只好亲自拿过船橹,把女子抱上船,送到了对岸。一下船,女人就像飞一般用头跑向屋村。端井跟着来到屋村,站在村长家门阴处偷听。只听屋里“啊”的一声惨叫,那个女人提着村长小妾的首级走了出来,对站在外面的端井说:“因为您的相助,我才得以如此轻易地杀死我的仇人。十分感谢。”话毕,就消失了。

  端井继续向犬山的行程。天亮之后,在返回清洲的路上,他又特地来到屋村,向村民问道:“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村民回答:“回老爷的话,是发生了件怪事。这个村的村长最近才娶过门的老婆,昨天晚上不知被谁取走了首级。”

  端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原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回到清洲之后,他向主公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备后殿立即派人到渡口的上游挖掘,果然挖出了一具被倒着埋进去的女尸。

  这真是前代未闻的恶事。这个村长也因此被处死了。

浅间神社的妖怪

——《诸国百物语》卷四

  信浓国的某人,据说是位身心俱健的武士。有一天,他召集了家臣,说:

  “听说浅间神社有妖怪出没。既然住在此国,不去亲眼瞧一瞧未免太可惜了。我打算今晚去浅间确认一下妖怪的原形。我一个人去便可,你们谁要是敢跟过来,就等着切腹谢罪吧。”

  八月中旬的某个月出之夜,此人腰配二尺七寸的正宗和一尺九寸的肋差吉光,身怀九寸五分的铠通[注1 ],拿着一根五六人才能拿得动的铁棒,独自前往浅间神社。到了神社之后,他在拜殿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妖怪的出现,想着不管什么东西出现都要先给它当头一棒。

  这时,山脚下出现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子,穿着白色的和服,抱着三岁左右的孩子走了过来。那女子走近了那个武士,对着孩子说道:“唉呀,真不错。看来今天这个神社里个不错的同伴哩。唉,我抱了你这么久也累了,就让那位武士大人抱抱你吧。”说着,就放下了孩子。正当孩子爬向那个武士的时候,那个武士突然跳起来,抽出铁棒当啷就打向那个孩子,孩子连忙掉头向自己母亲爬去。武士立即跟上,反复用铁棒痛打。铁棒被打弯了,武士又抽出刀,一刀把那孩子斩作两段。然而,孩子的两截身体又分别长出眼鼻,变成了两个人。武士又将这两人斩碎,结果斩下来的手啊脚啊,又都长出身体、五官,变出了许许多多小孩。小小的拜殿上不一会儿就塞了两三百人。

  这时,那个女子也站了起来:“那么,我也来咯!”武士正觉得这满殿的小人儿难以对付、毛骨耸然之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如巨石滚落的轰隆声。他回头一看,原来那女子已经变成了一个三丈有余的鬼怪。那巨鬼猛扑过来,连续冲刺三次之后想做出最后的一击。武士几乎已经绝望,以为必死无疑。这时,他们的家臣们赶了过来。趁着巨鬼分神的时机,武士反手拔出肋差,向边上石塔的九轮[注2]刺去。这充满必死信念的一刺一下就把石制的九轮刺穿了。

  这时,妖怪突然一下都不见了,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注1]铠通,战场上用来刺穿敌人铠甲的锐利匕首

  [注2]九轮,寺院的塔顶上有称为“相轮”的装饰,自下而上分别称露盘、伏钵、请花、九轮、水烟、龙舍、宝珠。其中“九轮”为其中的一部分。也有将整个相轮称为“九轮”的。

姬路城的妖怪

——《诸国百物语》卷五

  播州姬路城主丰臣秀胜,有一天晚上为了排解无聊,把家臣们都召集过来,说:“这个城的第五层每天晚上都有古怪的火光出现。你们当中有谁见过那是怎么回事?”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半晌,结果有个十八岁的年轻武者出来说道:

  “我曾看过那个。”

  “那么,你再去看一次。为了留个证据,”秀胜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年轻武者一只灯笼,“就用那个奇异的火苗点亮这只灯笼吧。”

  年轻武士提着灯笼走登了天守。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衣着十二单衣的女子,点着火一个人坐在那里。

  “请问,您来这里做什么?”女子静静地问。

  年轻武士毕恭毕敬地答道:“因为主命来这里看看。请您允许我用您面前的火里点着这只灯笼。”

  女子点了点头:“如果是因为主命,那么可以。”说着,就把火点上了。

  年轻武士高兴地离开了。可是,他下到第三层的时候,火苗却莫名其妙地灭掉了。他又不得不返回向女子请求道:“可否再让我点一次灯笼?要让这火苗不熄灭,似乎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女子为灯笼换了只蜡烛,重新把火点上,然后又递上一把梳子,说:“这个也可以做为证据。”

  年轻武士返回秀胜面前,顺利地交了差。秀胜也觉得很佩服。当他打算把火吹灭的时候,却怎么也吹不灭。可年轻武士只轻轻一吹,火苗就灭掉了。

  “嗯……没有别的奇怪的事吗?”秀胜问道。于是年轻武士把那把梳子拿了出来。秀胜接过来一看,觉得很像是具足柜里的梳子,于是派人打开具足柜检查,发现果然少了一把梳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秀胜觉得十分可疑,于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他独自登上天守,果然看到了一丛灯火。可除了那个,什么都没有。

  “奇怪……”秀胜大感诧异。这时,平时经常陪他闲聊解闷的御伽众座头[注1]突然出现了。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秀胜问。

  “觉得有些无聊,突然想起把琴的爪箱盖子落在了这里,于是过来取一下。”座头答道。

  “哦,那东西在这里。”秀胜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了爪箱。可是,他一把手放上去,却怎么也拿不下了。

  “糟了!被算计了吗?!”秀胜惊叫出声,慌忙之下把爪箱放到脚下想把它踩碎,可是连脚掌也贴到箱子上去了。这时,座头突然变成了一头高一丈有余的鬼怪。

  “吾人,要这个城的城主搬到这里来。怠慢吾人、损害了吾人的尊贵地位,吾人必将汝就地撕碎格杀!”鬼人如是嘶吼道。

  秀胜惊惧不已,口中不停地道歉。也许是带着必死觉悟的道歉起了作用,他的手脚都从爪箱上脱落了。这时,天也亮了。

  危险过后,秀胜才想起,天守的第五层原本应该是平时的御座之间。

  [注1 ]御伽众,即御伽坊主。室町末期以后,为将军、大名讲解书物的人。座头,即首座。

女人的相扑

——《诸国百物语》卷五

  加贺前田家有一位名叫栗田左卫门之介的八百石知行武士。他的妻子是前田家中某武士的女儿,是个非比寻常的美人。可惜因为肺结核而病死了。左卫门之介悲痛不已,三年守丧之期已过,他还是没打算续弦。不过,最终在亲戚们的劝说和撮合下,他还是再婚了。新娘是尾张的五百石武士新田六郎兵卫的女儿,年方十七。

  某个月后之夜,左卫门之介登城值勤不在家。他的妻子在家休息。突然一个大概十八九岁、身穿白色小袖和鹿子纹羽织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左卫门之介的妻子被吓了一跳,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奇怪的女子答道:“我吗?我是这家的女主人呀!”

  妻子大惊:“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镇定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不久之前才嫁到这家来的。您的愤怒,我能够理解。左卫门殿是口碑极佳的出色武士。可他有你这般美丽的妻子,却又娶了我……真是令人遗憾!既然如此,那么我明天一早就回父母家去。不过,身为女子,也有不便之处。不能立即离去,请您原谅。”

  那个女子似乎很惊喜地回答道:“哎呀!那你慢慢回去好了。啊啊,这样我就已经满足了。”说罢,转身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左卫门之介从城中回来了。妻子对他说:“请大人您允许我回去娘家。”

  左卫门之介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妻子回答道:“您身为武士,却做出与您身份不符的卑怯之事。您有一位正妻,却故意瞒着我把我迎娶回来……请您马上让我回去吧!”

  左卫门之介说:“我的确是有一个前妻,不过三年前她已经去世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除了这个,我没有其他的妻室,请相信我。”话完,还对神佛发了誓。于是,妻子就把昨夜看到那个奇怪女子的事全部告诉了左卫门之介。左卫门之介道:“那可能是亡妻的幽灵吧。除了这种可能我想不出别的了。另外……请把你的一生都托付给我、留在这个家吧。请不要回去了。”

  既然左卫门之介说出这样的话,妻子也只好留了下来。

  几日之后,左卫门之介又不在家,幽灵又出现了。

  “啊呀,你怎么不守诺言、还在这里呆着?真是可恨啊!”幽灵恨恨地说。

  这次妻子也不认输,回答道:“你这种执念过深而生的幽灵,还是快点走开吧!”

  幽灵嘲笑道:“啊呀呀,真是了不起呀!好吧,这样,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这个家,就跟我比试相扑。如果你输了,就马上给我滚回娘家去!”

  话音刚落,幽灵就扑了上去。两人互不相让地扭打在一起。就在最激烈的关头,左卫门之介回来了,幽灵一下子消失了。

  此后,趁左卫门之介不在的时候,幽灵又来了五次,每次都要找妻子相扑。可能是因为长期跟幽灵掐架,妻子日渐消瘦虚弱,最后生病不治而死。临终前,妻子对左卫门之介说:“那个幽灵在那之后,又来了好多次。好可怕……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被她吓走……至于把一生都托付给你的约定……可惜我是做不到了……你就把我现在说的话,如实地告诉我娘家的双亲吧。”

  左卫门之介悲痛地安葬了妻子,给妻子的娘家留了封书信,之后就剃度出家,不知上哪儿修行去了。

双六

——《诸国百物语》卷五

  丹波龟山有一位知行三百石的武士,名叫大森彦五郎。他的夫人美貌出众,却因为难产死了。

  彦五郎异常悲痛,大叹命运的不公。从七岁起就开始服侍夫人的一名侍女更是悲从中来。夫人去世七日之内,她就有十四五次想要自杀,可是都被劝阻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为了尊重一门众的意见,彦五郎还是迎娶了一位后妻。后妻也是一位很有妇道的女人,给已故夫人的供养一天都没有缺过。“已故夫人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十分欣慰吧。”世人都如是说。

  那位已故夫人生前酷爱双六之戏,总是与那名侍女玩这个游戏。死后也许是执念尚存,她的亡灵夜夜都会来找侍女打双六,这样的事持续了有三年之久。

  某夜,侍女对夫人的亡灵说:“您这样与奴婢玩双六,也已经有三年了。奴婢是从七岁幼年起就蒙受您的厚恩、一直得以陪伴在您身边。您对奴婢的大恩,奴婢今生都难以回报。但是,现在主公续弦,如果这样的事情被知道了,世人一定会误会是您的嫉妒心在作怪。所以无论如何请您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夫人听了这话,说道:“这样啊……其实我只是出于对双六的迷恋才频频出现在这里的,却一直没有考虑到世人的想法。好吧,我明白了。以今夜为限,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说罢,就转身消失了。

  后来,侍女把这件事告诉了彦五郎夫妇。“是吗?原来有这样的事。一直都不知道哩。”他们都觉得很惊奇。于是,他们把双六盘供奉在已故夫人的墓前,很恳切地凭吊了她。

作崇的兼好

——《大和怪异记》卷二

  足利幕府的权臣高师直反叛后,吉田兼好法师托身伊贺守橘成忠,在阿拜郡多那村国见山麓居住。那时,兼好与成忠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儿私通,还咏出了“しのぶ山 またことかたの 道もがな ふりぬる跡は 人もこそ知れ”这样的句子。几年后,贞治元年五月二十三日,兼好在六十三岁上病死,葬于国见山,墓地用几株松树标记着。

  近些年,当地村民掘开了兼好的坟墓,看到六尺见方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刀剑,下面放了大小陶瓮,中间还放了一面镜子。大家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不久后,村里接连发生怪事。大家都以为是兼好的鬼魂在作崇,十分害怕,于是又把他的墓埋好了。

猴子的复仇

——《大和怪异记》卷五

  富士山麓的井乡村木切山有一对农民夫妇。有一天,他们把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放在田埂上睡觉,就到田里干活了。

  这时,来了两只大猴子,抱走了小婴儿。猴子爬上了边上大树的树梢,婴儿吓得大哭。听到这个声音,有一只鹫从山顶滑翔而来,在大树上空盘旋。猴子把婴儿放在树的坑洼里,然后两个合力把一根大树枝压弯,揪在手中,然后躲进了树阴里。

  鹫以为猴子走开了,就徐徐靠近婴儿。就在它要抓住婴儿的瞬间,猴子一松手,弯曲的树枝弹了回去,正中鹫的头顶。鹫当场就一命呜呼,掉到了地上。于是,两只猴子从树上爬了下来,一只手里抱着那个婴儿,另一只拖着鹫,回到田埂边,把婴儿放好,把死鹫放在婴儿身边,然后就回山里去了。

  原来,这两只猴子是一对夫妇。因为先前孩子被鹫捕杀,才想出这个办法报了杀子之仇。而把打死的鹫放在婴儿的边上,可能是当作借了别人小孩的回礼吧。

斩痘神

——《大和怪异记》卷七

  筑后濑高町有个名叫彦七的町人,他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某年,西国天花大流行,彦七的儿子高烧不退,被诊断是患上了天花。

  这里的人多信奉净土真宗,按理说,是不应该供奉除了阿弥陀佛以外的诸神诸佛。但为了治好儿子的病,彦七还是在儿子病床上吊了一个名叫“痘神龛”的神龛,并给神像穿上新的衣服,供上了许多供品,每天还用水做好几次清洁。彦七每天都手握念珠、叩拜痘神,并在心中里祈求道:“请您大发慈悲,让我儿子的天花快点好起来吧!拜托您拜托你!”

  然而,孩子的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好像还加重了。有人就劝彦道:“快抱孩子去医治吧!要是长出了水泡,那可就糟了!”可是彦七却说:“不会的不会的!如果真的有痘神,那他一定不会不顾我一心一意的祈求!”于是继续祭拜痘神。

  终于有一天,乳母在看护孩子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叫:“糟了!少爷的脸上好像出了水泡!”听到乳母的叫声,彦七有如五雷轰顶。他立马把一桶冷水从自己头顶浇下,然后五体投地地扑倒在神龛前。

  “如果您不帮助这个孩子,您就妄为痘神!如果您真有神通,就请救救我的孩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彦七的头在地上磕得呯呯响。可是这时,抱着孩子的乳母哭出声来:“啊啊——少爷死了!”

  周围的家人立即都呼天抢地地哭起来。彦七抬起头来,看到死去的儿子,于是一把抓过边上的一把肋差,立起身子来怒骂:“如果真的有痘神,那么人命关天,他一定会怜悯我作为父亲的恳切之心、让孩子的天花痊愈!而我居然相信你这种不知事理的东西有这样的神通!”说罢,将神龛、注连绳[注1]一刀砍下,把摆放供品的木盆陶器一骨脑儿踩个粉碎。一通发泄之后,一头扑到孩子的被褥上,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了这阵骚动,对门家的女主人靠在被炉边向彦七家窥视。“哎呀呀,原来是那个得了天花的小孩死了。”女主人说道,却没想到看到一个大约六十几岁的老太婆从彦七家撞了出来。老太婆满是白发的头上像是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地跑进了彦七隔壁的人家。

  女人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抱过还在睡觉的孩子,也来不及告诉丈夫,赤脚走了二里路,跑到了乡下伯母家。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伯母说:“还好你逃了出来,这是救了这孩子一命啊!”然后把那孩子藏了下来。

  话说从那晚之后,被砍伤的老太婆走进的那户人家里,两个孩子都得了天花,症状还没达到最重的时候就都死掉了。而那个町里还有七八个人得了天花,而且全部死了。

  而逃出痘神魔掌的这个孩子,虽然在伯母家也得了天花,但症状很轻微,只是出了十几个疹子,花不多功夫就治好了。

  [注1]注连绳:为了区分出供奉神明的神圣之地而悬挂的稻草绳。有辟邪之用。

细川家的血达摩

——《金玉ねぢぶくさ》卷五

  智、仁、勇、忠,这四者是武士应当毕生守护的。勇,有大勇、小勇之别;忠,有出自真心的忠诚,也有流于形式的。要想判断出到底是哪一种,就只能在生死关头进行考验。当死则死,当退则退,此为大勇、发自真心的忠心。

  受了他人侮辱就厌恶、轻视自己的性命,或者恃强而看不起弱者,这都是血气之勇。舍弃真心却拼命地保留外表的形式,忘记了仁爱之心却一味夸耀自己的武勇,这并非智者的做法。虽说武士为了平定乱世、治理国家,必须持长剑、向世人展示出武勇的模样。但是,也应该在心中牢记这一道理。否则,轻视生命,不惧死亡,为了小事与人争执,为私事而丢掉俸禄,这些做法简直与拿黄金去换泥土一样,愚不可及!

―――――――――――――――――――――――――――――――――――――――――

  从前,细川家的幽斋公还在位的时代,有一对浪人兄弟来求仕。为了探知来者的器量,幽斋询问道:“你们二人,武艺如何?”

  可那两人却回答:“为什么问这个呢?在紧急事件出现的时候,我们能做别人所不能做的事情。到时您一看就知道了。”

  听了这样的回答,幽斋觉得很惊奇,认为这两人很不一般,于是给了哥哥四百石,弟弟三百石的知行,将他们召至麾下。

  之后有一次,江户发生了大火灾,细川的上屋敷被大火波及。而这时又突然起了大风,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巨大的火墙卷着浓烟冲向天空,根本无法扑灭。细川家人匆匆忙忙地抢出大部分重要物品,却发现秘藏的一副达摩像挂轴还挂在御殿的墙上没有取出。幽斋心疼不已,可又无计可施,心情简直坏到极点。近习们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有人提议说:“现在御殿还没有完全着火,不如让那两个自称‘能为人所不能为’的新来的试试?早点让他们试试,说不定还抢得回来。”

  幽斋心想有理,于是叫来了两兄弟,命令道:“你们回里面看一看,如果火还没有烧到御殿,就把达摩的挂轴取回来。如果已经着火了,不要太勉强,快些回来。”

  接受命令的兄弟二人立即冲入火场。他们进了后门,穿过火苗和浓烟,终于进入御殿。这时,屋顶的一面已经完全被大火笼罩,不过下面还没有着火。达摩的画像还安然无事地挂在墙上。兄弟俩用羽织包住挂轴,就急急地往外跑。可这时已经晚了,御殿的四面八方已经被大火包围。最后,两人都被烧死在里面。

  大火被扑灭之后,众人从灰墟中找到了兄弟二人的尸骸。看到两个尸骸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原来,哥哥斩下弟弟的首级,切开咽喉,扯出内脏,将包着挂轴的羽织放进了弟弟的腹中;而哥哥自己更是切了个十字腹,将弟弟的死骸塞进自己的腹部。众人从弟弟腹中取出挂轴,发现因为用羽织紧紧包裹,画像上几乎没有沾染一滴血污,只有上下左右四个边角沾了少许的血液。

  “二人的行为,真乃武士之鉴!”幽斋深为感动,并为兄弟俩的死感到十分的惋惜。为了纪念这两人,幽斋故意不去掉挂轴上的血迹,并且命人又画了兄弟两分别穿着礼服、守护着达摩绘像的画,与达摩像一起构成三幅一组的挂轴。而这件被称作“细川的血达摩”的挂轴,也被作为细川家的家宝,一直保存至今。

―――――――――――――――――――――――――――――――――――――――――

  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视死如归,固然是武士之道。但是,在那危急一刻、从大火中救出达摩绘像的兄弟真可谓智、忠、勇三全,简直堪比荥阳城降伏之际、助汉高祖逃亡而自己却被项羽烧死的纪信。

光秀生还说

——《盐尻》卷二十七

  从五位下日向守源光秀,即明智光秀,于天正十年六月十三日被诛杀。但,还有异说称:光秀山崎战败之后,逃往美浓国中洞的佛光山,隐姓埋名、改称荒须又五郎,并在那里的西洞寺隐居下来。关原合战后还率领一族加入东军出阵,不过在途中的一条河中不幸溺水身亡。

  在中洞地方,住着一位名叫不立的禅僧,为光秀之弟宗三之子。他持有一份以前的感状:

  “今夜瞬时之间讨取数万骑,连下木目、今庄、府中三城,此功谁人能乃?诚日本古今无双也!实难言表。为报当座之苦劳,兹赐予家传之太刀吉光、肋差贞宗。速速送达分国。

八月十七日 信长判

明智日向守殿”

  诸如此类的事情时有发生。源义经、楠木正成都有生还的异说。古人的传记、系谱之类的东西,常有谬误出现,或者出现牵强附会的事。这样说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已经无法分辨其中真伪。

赖豪鼠

——《本朝怪谈故事》卷四

  比叡山有一座“鼠祠”。

  事情是这样的。七十二代天皇白河院在位时,为了让中宫产下皇子,于是请求三井寺的赖豪法师作法事,并承诺:“如果中宫产下皇子,不论你要什么朕都将满足你。”

  赖豪回到三井寺,一心不乱地开始祷告。佛法无边,中宫怀孕并顺利产下一名皇子。时年承保元年十二月十六日。白河院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地传来了赖豪,问他要什么赏赐。

  “请陛下勅许在三井寺建立戒坛。”赖豪说。

  白河院原以为赖豪会要求晋升僧官官位,却不料他要求建立戒坛。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时,唯一的戒坛建在延历寺。三井寺与延历寺素来势如水火,如果强行在三井寺建立第二座戒坛,想必两座寺院会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白河院说不能答应赖豪的这个要求。

  赖豪大恨而归,并放言:“我将绝食而死,让陛下知道我心中的忿恨!”

  白河院觉得吃惊。为了劝解赖豪,于是派大江匡房到三井寺。匡房请求赖豪会面,可赖豪却在房中怒道:“常言道,天子无戏言。如今天子不能满足我的要求,那么就让我取走由我祈祷求来的皇子的性命,共赴魔界。如此才能消我心头之恨!”最终,还是没与匡房会面就死了。

  此后,白河院时常会梦到一个面呈异相的白发老僧站在皇子枕旁。不久,皇子便得了病,并于承历元年八月六日一命归西。

  据说,赖豪的怨恨还没有因此完全消除,他的怨气化为大老鼠,爬上比叡山把延历寺的佛像、经典都咬破了。于是朝廷只得下诏在延历寺建一座祠堂,用以供奉赖豪的亡灵。这座祠堂被今人称为“比叡山的鼠祠堂”。

  这件事记载于道春的《神社考》。

讨死的见解

——松浦静山《甲子夜话》卷十九

  出仕德川家康的横田甚右卫门是原来甲斐武田家臣。在《甲阳军鉴》中被记作横田甚五郎。生父是原美浓守,养父是横田备中守。

  甚右卫门八十余岁时因衰老得了场病。病危之时,他的谱代家臣们都来到他的病榻前,流着泪说:“唉,大人最终还是得以善终。这对于早已做好在战场上漂亮地战死的他而言,想必是件非常遗憾的事……”

  这时,甚右卫门闭着眼,好像气绝了的样子。然而过了一会,他睁开双眼,环视了四周,说:“你们,根本不懂得武士之道。年轻时能全心全力地征讨强敌,年老之后能坦然地在卧榻上迎接死亡,这才是我眼中真正的武士的讨死。而你们所说的,不过是在战场上丢弃性命而已!”

  说罢,就撒手人寰了。



  町屋的少女

  ——《曾吕利物语》卷一

  某武士想到加贺国出仕。途中,在某个町屋借住一宿。武士自从第一次见到屋主女儿美丽的身姿,心中便产生了爱慕之意。武士被这种心情折磨得十分焦虑,于是派家臣从中搭线,多次向那个少女传达他的心意。而少女也渐渐动心,最终倾心于那名武士。为了掩人耳目,每每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少女才偷偷跑到武士的住处与他相会。

  有一天晚上,少女去了武士的卧室。可是,宿屋主人的房间里却传出了少女的声音。为两人牵线搭桥的家臣觉得很奇怪,于是到那间屋子一看,发现那个少女正端坐在屋内!

  家臣觉得很惊讶,于是他把主人从卧室里叫出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武士心想:“这一定是什么妖怪变成她的样子,想这样骗走我的心。”于是,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样子回到少女身边,一把抱过少女,同时一刀把她刺了个对穿。只听“啊”的一声叫,少女立刻就消失了。

  天亮之后,武士顺着血迹一路追踪。走了二里山路,终于在一个大石洞中发现了少女的尸体。一般认为,妖怪变作人形,死后数日就会现出原形。然而,这具尸体却像普遍的死尸一样腐烂了。而那个没有被杀的少女,还是像原来那样在宿屋活动。和以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人能说清楚。

一、加贺美氏概述

  其实在先前酝酿《武田信义与甲斐武田氏的兴衰始末》提纲之时,我便有将加贺美远光列入“武田信义的一族”之中一并整理了的念头。只是动笔之后方才觉得篇幅实在是非常之紧,不可能尽数道出其中的是非曲折来,而写多了又恐怕喧宾夺主,终于放弃。加贺美氏与安田氏的不同点在于,其在源平争乱这一历史时期的整个发展历程与武田本家的关系较浅,其最终的结局与武田本家相比差异也更大,难以简单地一起概括,且联盟之内已有山名宗渡殿的一篇《安田远江守义定》对安田义定作了详细介绍,故今此惟独另辟加贺美远光一章,作另外的叙述。

  加贺美氏与武田氏同源,悉是出自河内源氏一门之甲斐源氏嫡流,其祖加贺美远光与武田氏之祖武田信义乃是兄弟,因在其父清光时代所获领地的不同而被冠以了不同的苗字——加贺美远光的领地在今中巨摩郡若草町一带,当时叫做加贺美庄。此外,西郡的大井、奈湖、鳅泽地区与东郡的于曾(今盐山市)都属于其势力范围。在治承·寿永之乱的漩涡之中,加贺美一族先结平家,后仰赖朝,求生存于夹缝之中,总算是平稳地延续了家门。

  与甲斐源氏的宗家武田氏一样,加贺美氏的家名在后世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远光共育有五子一女,长子秋山光朝是后世秋山氏之祖;次子小笠原长清开创小笠原一门,其著名的小笠原流弓马术流传千古;三子南部光行的子孙便是战国时代赫赫有名的陆奥大名南部一族;四子加贺美光经继承了加贺美本家;五子于曾经行也曾在奥州藤原氏讨伐战时立下军功;女儿大弐局是负责抚养赖家与实朝两代将军的女官,在镰仓也拥有一定的发言力。

  总而言之,茫茫乱世之中,加贺美一族虽然没有能够像他们的近亲武田一族一样建立起丰伟的功业,对动荡日本的改变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却同样作为甲斐源氏的一支重要力量,对时局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另一方面,作为武田家族血脉相连、立场相近、一衣带水的邻邦,加贺美氏与武田氏的发展存在哪些异同,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异同,又因此产生了怎样的不同结局,这些都值得后世之人深思。了解加贺美一族的情况对于我们理解、掌握与分析十二世纪末甲斐源氏的兴衰历史而言,实是不可或缺的。只可惜无论是在笔力抑或史料两个层面上都有力不从心之感,只好作一篇小文浅涉一番,请诸位莫怪。

还是请看这张甲斐源氏分布图,可以获得更为直观的信息。

二、加贺美远光的生平

  平安末期加贺美氏一门总领是逸见清光的三子加贺美次郎远光。关于他的事迹,有详细叙述的史料其实并不多,遍翻整部《吾妻镜》也只能够找到十一条相关记录。倒是他生前建立的庙宇馆迹却有不少完好地保存下来,使得八百余年之后的我们依然能够有机会一窥其斑。

左图为加贺美远光画像(上)及其次子小笠原长清(下),右图为大圣寺藏加贺美远光像(右),其中左一为武田信玄,左二为源义光。

  

  成长

  由于史料的贫乏,使得加贺美远光的出身与出生日期都显得扑朔迷离。与安田义定一样,远光同样是被认定其可能为逸见清光的三子,亦可能为源义清之子,后来才成为了兄长清光的养子,此外还有婿养子等不同说法,难有确论。其生年根据当时文献的记叙来看当是康治二年(公元1143年),但根据与其深有渊源的远光寺所藏史料来推演生年,却又可以得到康治三年(公元1144年)与久安四年(公元1149年)两种自相矛盾的结果。

  一般地,此处我们采用远光次子小笠原长清家系图的的说法,即其父为清光,其母为大伯祖常陆源氏佐竹义业的女儿。康治二年(公元1143年)二月二十八日,加贺美远光诞生于甲州加贺美之馆,幼名丰光丸。

  保元二年(公元1157年),加贺美远光由源氏同族新田义重加冠元服,具体地点不详。此后的记载又是大段的空白,直到承安元年(公元1171年)。那一年宫中发生了灵异事件,高仓天皇身染怪病,很是伤脑筋。当时远光作为负责警备皇宫的泷口武士,是远近闻名的弓名人,且行事小心谨慎,素有得体之名。

  据说加贺美远光得知此事之后,便自发地为天皇的康复不分昼夜地作病魔退散的加持祈祷。也有人认为他此行乃是受天皇所召,但总之加贺美远光施了“鸣弦之术”之后,灵异事件竟然平息。高苍天皇大喜,当即给予远光升殿往御所谒上之许可,任其为近江志贺郡司,并赐下“王”一字,由此结合甲斐源氏的菱纹演化成为加贺美氏的家纹——三阶菱。天皇还赏给远光一尊木制不动明王坐像,这尊不动明王像如今藏于山梨县旧中富町大圣寺,是日本国家指定的重要文化遗产。

下左图为加贺美氏及其分家秋山氏、小笠原氏所使用的三阶菱家纹(注意区别伊豆北条氏之家纹三阶鳞),右图为大圣寺藏不动明王像。

  

  这一时期正是平家政权全盛之时,远光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不仅与朝廷,与平家势力也同样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承安五年(公元1175年),远光让长子秋山光朝迎娶了平氏总领家嫡子小松殿的女儿,并出仕于清盛的四子平知盛。作为文武双全、在后世享有盛誉的平家支柱平重盛的女婿,又能够在被称为“入道相国最爱之息子”的平知盛属下任职,光朝的前途诚不可估量,而作为父亲的加贺美远光也同样得到平家一门的信任,成为甲斐源氏与平氏之间的重要桥梁。

  转折

  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全日本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风波,加贺美家族也同样被卷入其中——这一年不仅是全日本政治的转折,也是加贺美家、加贺美远光个人人生的转折点。八月,源赖朝起兵伊豆,所有东国的诸侯们都面临着源平之间的选择,甲斐源氏也不例外。

  九月十五日,赖朝派出的两名说客在石禾御厨见到了武田信义,促成了赖朝与甲斐的同盟。决心在石和集结大军南下攻打骏河之后,信义来到居馆找远光商议共同举兵一事。经过了再三的权衡之后,远光终于决定加入甲斐源氏的阵营反平。他先向京都发出急函,召集仍在平家为官的儿子们归国,却始终没有能够联系上。长子秋山光朝依然待在平知盛身边,将来假若是遇到最坏的情形,父子俩很可能会成为阵前搏杀之敌。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次子长清不知从何得来了消息,以母亲患病为由向知盛辞了行,星夜赶往甲斐。可是,他却在路上病倒,不得不在美浓国停下疗养。

  由于史料的匮乏,远光在信义与赖朝发兵骏河时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不得而知。通常认为他并没有随武田军参与富士川之战,或许是因为两个儿子依然在外而投鼠忌器,又或者是进行了其他没有流传后世的行动,甚至可能是出于政治考虑采取了观望的态度,都已无从考证。倒是小笠原长清在美浓休养了不到一个月便匆匆带着麾下兵士投奔赖朝而去。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十月十九日的《吾妻镜》简要叙述道:

  其后。加々美次郎长清参着。

  为何近在甲斐的加贺美本家纹丝未动,而小笠原却风尘仆仆快马加鞭地远道赶去助阵?这又让人不得不认为是加贺美远光的一着左右逢源的政治棋,处处皆留有余地,不论此战源平两侧何方获胜,都能够施展妙手腾挪。眼见富士川之战平家军队一触即溃,认清形势之后的远光终于铁了心站在赖朝一方,小笠原长清也由此转而出仕镰仓。

  我们不难从日后远光两个儿子的不同处境中看出些端倪来。秋山光朝后来带着平家的妻子返回甲斐秋山乡,却始终为赖朝所反感,最终受到镰仓军队的攻击,文治元年(公元1185年)秋被迫于城山自刃。而次子小笠原长清则与之后武田本家最出色的第五子武田信光一起担任源赖朝的近侍,并在赖朝的斡旋之下娶了上总豪族平广常之女为妻。武田信光与长清同为弓马四天王之一,二人情谊甚笃,且都受到赖朝的信任,在镰仓幕府对甲斐源氏的清洗中幸免于难,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而上总介平广常则是赖朝此次起兵的最大功臣之一,虽然日后遭到赖朝的毒手,但在此时无疑是个重要角色——由此也可见赖朝对于长清的看重是非同一般的。

  视角回到远光方面。就在光朝因谋反罪名被赖朝讨灭之前的八月十六日,加贺美远光被任命为信浓守、北陆探题,不日即往信州赴任。同时受封的共有六人,另外五人分别山名义范(伊豆守)、大内惟义(相模守)、足利义兼(上总介)、源义经(伊予守)、安田义资(越后守)。此番受封实为坛之浦消灭平家之后的论功行赏,或许是出于刻意抬高其分家以打压武田本家的考虑,又或许是因为加贺美氏在寿永二年(公元1183年)的义仲讨伐战以及之后的平家残党歼灭战中确实有着不俗的表现。远光此次作为源氏一门中的大功者,赖朝的御门叶之一受封,与源义经等人并列,实可谓为飞黄腾达。所谓御门叶,乃是镰仓政权源赖朝特殊化的产物,他规定除部分蒙恩特授权利之外的源氏一门皆不可直接以源姓称,必须冠之以苗字,达到将自己同其他源氏一族区分开来之目的——而那部分蒙了将军恩典的,便被称为御门叶。远光得以直接在正式场合使用源远光的名字,这对于镰仓幕府的御家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荣耀,其地位已经远在武田本家之上。

  不久光朝被赖朝攻击,自裁。远光表现得十分淡然,与他的兄长武田信义截然不同——他后来的处境也完全别于信义。根据《吾妻镜》文治三年(公元1187年)八月十五日与文治四年(公元1188年)三月十五日的两条记载,远光分别来到鹤冈八幡宫参加了镰仓举行的放生会及大般若经供养法会。文治四年(公元1188年)九月一日,远光与女儿大弐局一同谒见了赖朝,其时大弐局已是赖朝嫡子源赖家的抚养者,而也正是这个被送入镰仓的女儿在无形之中庇护着加贺美一族。至此我们可以看见,无论是最初对于天皇,以及后来的平氏、源氏,远光都能凭借着他优秀的政治手腕以及小心谨慎的行事取得当权者的信任,最终脱颖而出。这些举动虽然不显得光明,不显得大气,却非常实际。

  文治五年(公元1189年)五月十九日,时值鹤冈八幡宫举行塔供,远光又来到镰仓献上黑马一匹。同年七月,赖朝兴兵讨伐奥州藤原氏,远光亦携子长清、光行,孙长纲出征。往后战乱平息,远光的生涯也更加趋于平淡。建久三年(公元1192年)八月九日,源实朝诞生,镰仓幕府举行了持续五日的盛大庆典。根据《吾妻镜》八月十一日的记录:

  建久三年八月小十一日辛亥。三夜事。信浓守。藤九郎盛长沙汰云々。

  安达盛长乃是源赖朝仍遭流放之时就追随其出生入死的亲信,亦成为后来赖家时代合议制宿老十三人的其中之一,深受镰仓幕府的信赖。远光与其一同主持了实朝生日的第三夜庆典,后来其女大弐局又兼为实朝的抚养役,同样可见幕府对加贺美家族的信任亦非同一般。同年十一月,远光又参加了永福寺的曼荼罗供养以及实朝诞生的百日仪式。

  至此,属于远光、加贺美一族乃至全日本的动荡与风波已悉数告一段落,继续着的是他们日趋平淡的生活。

  晚年

  远光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吾妻镜》上是在建久五年(公元1194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根据记载,他参加了永福寺的药师堂落成仪式。正如他的身影直到文治元年(公元1185年)才迟迟出现在《吾妻镜》上一样,他的晚年与他的早年一样扑朔迷离,难以考据——落成仪式之时的远光年龄大约在五十二、五十三岁左右,但直到宽喜二年(公元1230年)四月十九日八十八岁去世为止,其间的三十余年里没有丝毫关于远光的资料留存下来。

  他的晚年兴建、重修了许多寺庙,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真言宗古刹法善寺与今世甲府市的远光寺(当时远光寺是临济宗寺庙,今为日莲宗)。从这一点上回溯考虑,远光可能是退位隐居、研修佛法。

  加贺美远光去世之后,其遗骨被安葬在远光寺,法号“远光院殿长本大功深誉大居士”。

远光寺加贺美远光墓(五轮塔)

三、远光之后的加贺美氏

  远光的五个儿子里,除却五郎经行的事迹多不为历史所载,其余四子的家门皆得以延续。而日后家名最为显赫的则无疑是小笠原、南部两家。

  远光的次子小笠原长清出生于应保二年(公元1162年)三月五日,幼名丰松丸。承安四年(公元1174年)十一月五日元服,改名长清。小笠原长清是与武田信光齐名的弓马术大师,其人既有假借母亲病重之名逃离京都的狡猾,亦有阵前万夫不当之刚勇。承久三年(公元1221年),承久之乱爆发。长清与信光一同被任命为东山道大将军,统五万大军为先锋作战大获全胜,因功获得其父曾经拥有的信浓守一职,最终成为信浓、阿波两国守护,其家族一直到战国时期都十分兴盛。

  而南部氏则在陆奥落地生根,发展到战国时代,终也成为一方霸主。据《吾妻镜》所言,南部氏在光行的时代便获赐糠部五郡,但孤证不立,未可尽信。关于南部一家移往陆奥的年代与始末,山名(鹫山)宗渡殿在他的《南部家记》中已有大篇幅的讨论,这里不再赘述。

  长子秋山光朝虽然早逝,遗子却得以存活,后世传人秋山信友是位列武田二十四将之一的猛将。反倒是远光的继承人加贺美光经后来的情形却不甚明了,从信浓守一位的归属来看,光经应该并没有继承其父在幕府的权益。只知道其子加贺美远经又继承了加贺美一门总领职,往后便再无音信。

四、相关史迹

  加贺美氏馆(法善寺)

  加贺美远光的馆迹如今属于法善寺寺域,镰仓时代的加贺美庄便位于此地。其土东临釜无川,西靠泷泽川,两条河之间是平趟的水田地带,地理条件优越,实属得天独厚之所。

法善寺本堂

  法善寺本堂祭着远光的菩提,后来经其孙远经重修建筑而成。法善寺同时也是武田八幡宫的别当寺,与武田氏渊源深厚。信玄时代的武田氏曾经为了越后侵攻与上洛的成功来此祈愿。

寺域东南面江户时代的古门——二天门

法善寺内钟楼,建筑年代不详

  

加贺美馆外水掘

  

 

  主要参考资料:

  http://ja.wikipedia.org/

  http://www.yamaoma.com/oma/kaigenji/kaigenji-toomitu.htm

  http://www5f.biglobe.ne.jp/~shingen/joukanyamanasi/kagamisiyakata/kagamisiyakata.html

一、甲斐武田氏的起源

  战国乱世之中,涌现出英雄豪杰无数——但要论兵法、论谋略,要胜过“甲斐之虎”武田信玄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实际上,这位叱诧风云的名将除却那些为后人所称道的军政智谋,其出身甲斐源氏嫡流的血统之纯、家门之正在当时礼崩乐坏的战国时代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本文正是试图浅涉一番公元十二世纪甲斐武田氏的那段兴衰历史。

  源氏与甲斐国的联系可以追溯到从平安时代的长元三年(公元1030年)——当时平忠常之乱中担任追讨使的河内源氏之祖源赖信在前一年叙任了甲斐守之位。此后经过前九年之役与后三年之役的大战,源一族的武名大盛,在东国奠定了它的一席之地。

  普遍上将甲斐源氏的始祖认定为河内源氏第三代家主源义家的弟弟源义光。其人在近江园城寺新罗明神社前元服,因此世称为新罗三郎义光。义光是平安时代中期的武将,河内源氏二代源赖义的三子,饶富睿智且武艺高超,因其宽治一年(公元1087年)八月毅然舍弃在京的荣华与官位北上支援苦战于后三年之役的兄长源义家而闻名天下,此后历任刑部丞、常陆介、甲斐守、刑部少辅等官——有一说云其甲斐守任期内曾居于甲斐若神子城,未可确信。同时,义光亦精通音律,留下了包括其秘曲与名器“交丸”在内的诸多传说。

新罗明神社


  源氏最初在甲斐定居则是在下一代义清与其子清光的时代,真正意义上的甲斐源氏历史便是由此开始。根据《尊卑分脉》中的记载,义清被流放到了甲斐国的市河庄,但他究竟是于何时、缘何由、从何处流放至此,却多少有些争议,始终没有非常肯定的说法。

  流传比较广的说法是大治五年(公元1130年)十二月三十日(《长秋记》)自常陆国那珂郡武田乡获罪来此。源义光常陆介在任之时,曾经为了扶植自己的儿子们而将义业安置在佐竹乡,又把义清配在了武田乡——但之后义清时常受到常陆大掾吉田氏的排挤,偏偏儿子清光又多有滥行得罪了周边的豪族,终于给参了一本,经过仲裁判了流放甲斐国。能够证明义光当时在常陆一带活动的史料亦有所存留,包括记录义清之母乃是常陆人鹿岛清干之女的家谱等等,再加上《尊卑分脉》中的注解将义清称为“武田冠者”(这大概是武田家名第一次出现在日本历史之上),这些都可以作为甲斐武田氏之名源自常陆国武田乡的证据。

  来到甲斐之后,父亲义清让清光前往经营逸见庄,于是源清光也被称作逸见清光。后来清光又将家族之中的男丁分封到甲斐国内各地的庄园,在甲斐源氏的力量飞速发展的同时亦使得家门产生了大量了分支,譬如逸见、武田、加贺美、安田、平井、河内、浅利等,从这些分支中又产生了一条、甘利、板垣、秋山、小笠原、南部等甲斐源氏的各个派生家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清光的几个儿子之中后世家系最为繁荣的当属加贺美远光与武田信义两支,前者是小笠原氏与南部氏的祖先,而后者则是武田氏的源头,

  甲斐武田氏真正开始站在历史的舞台之上正是在这甲斐源氏第四代当主武田信义的时代。

武田氏家纹割菱

武田氏略系图

甲斐源氏分布图

二、源平争乱时期的武田氏

  ·武田信义的生平·

  谈到源平争乱时期的武田氏,就不能不说武田信义。武田信义是甲斐源氏第四代总领,亦是武田氏之祖,乃平安末期的一代名将。在他执掌甲斐源氏的数十年间,甲州武田之名扬于东国,真正地为世人所知悉——而那契机,便是震动天下的“治承、寿永之乱”与镰仓幕府的初代将军源赖朝。

韮崎市内武田信义像

  成长

  信义是源清光的次子,出生于大治三年(公元1128年)八月十五日,幼名龙光丸、胜千代。

  从《长秋记》的记载的日期来看,义清与清光父子是在大治五年(公元1130年)十二月三十日被流放到甲斐,那么信义应是在父亲清光遭到流放之前诞生在常陆国那珂郡武田乡的。

  信义虽然是次子,却与兄长逸见太郎光长同有着太郎之通称。通常认为二人是孪生兄弟,巳时生的是哥哥逸见光长,午时生的是弟弟武田信义,但同时亦有两人是异母兄弟的说法,只是恰巧诞生在同一年。

  保延六年(公元1140年),十三岁的龙光丸由源家的名士源为义亲自给他戴冠,在武田八幡宫前举行了元服仪式,从此得了武田太郎信义之名,成为史料中第一个明确以武田为名字的源家人。此后武田八幡宫亦成为武田一门的家族式神所在。

  可以说,信义生涯的前五十个年头都平淡无奇,徒兢兢业业地在甲斐经营着自己的庄园而已——直到源平乱起,他终于有了机会登台亮相,大展一番拳脚。

  活跃

  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全国上下掀起反平氏的浪潮,时年五十三岁的信义作为源氏栋梁之一、甲斐源氏的总领开始了他的活跃。

  这一年四月,在京的老将源赖政首先发难,奉后白河法皇的皇子以仁王为尊,持着大义之名,称自己是奉旨讨逆,声势十分浩大。可惜的是,赖政最后终究不敌,宇治川败阵后不久便与其子源仲纲、宗纲、兼纲一同殉难,顺带还赔上了以仁王一条性命。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以仁王。高仓宫以仁王本是后白河法皇的第三皇子,自幼时起就才华横溢,被誉为一时英杰,于学问、诗歌、书法、音乐方面都颇有建树。但由于平氏从中作梗,不仅丢掉了本有机会到手的皇位,更是连个亲王都没有能够当上,因而怀恨在心。后来平清盛发动“治承三年政变”囚禁后白河法皇,免去包括太政大臣在内的三十九名公卿的官位,以仁王便以此为由兴兵造反。他以天武天皇为先例,用“最胜亲王”之名修书给全国各地的源氏,号召众人发兵上京打倒平清盛——这一系列令旨后来被包括赖朝在内的源氏各族人当作护身符,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他也因此而闻名。

  接到源行家传来的令旨之后,源氏各部都跃跃欲试——不仅平治之乱以来源平两家积怨已久,平清盛的暴行也早已引发全国上下的不满情绪,而今又有大义名分在手,向平清盛讨回血债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这些人之中也包括武田信义。接到令旨之后,信义很快就在石和一带集结了甲斐源氏的力量,大致在源赖朝举兵的同一时期兴兵攫取了甲斐国内的实权。同年八月,源赖朝兵败石桥山,开始了他的关东流亡之旅,而信义却在数日之后又攻入信浓国,在伊那郡大田切乡讨取了平家一方的菅冠者,控制了诹访一带——这与他的子孙信玄四百多年之后制定的进攻路线如出一辙。

  八月二十八日内大臣中山忠亲的日记《山槐记》中记录了当时属于平氏一方的上野国豪族新田义重给平清盛的信件,其中写道:

  义朝之子占据了伊豆国,武田太郎占据了甲斐国。

  可见在当时对于平氏阵营来说,武田信义与源赖朝处于完全对等的地位。

  九月十五日,得胜的武田信义率军凯旋回到逸见山。此时赖朝的使者、之后镰仓幕府的初代执权北条时政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正当他们从逸见山往石禾御厨方向行进的途中,赖朝的第二位使者土屋宗远又到达了。为了在关东地方卷土重来,赖朝不得不借助甲斐源氏的力量——两名说客竭尽全力向信义说明大小情况,最终促成了赖朝与甲斐的同盟。

  于此,甲斐源氏一族作出了与赖朝协力作战的决定,众人在信义的领导下迅速完成了全军的整备。

  十月十三日,在时政的陪同下,甲斐源氏的大军从石和出发,浩浩荡荡地开往骏河。信义动员了四个儿子忠赖、兼信、有义、信光,兄弟安田义定、逸见光长、河内义长等人以及信浓源氏在内的两万军队。这还不包括没有参加骏河征伐的加贺美远光一族以及西郡甲斐源氏诸部的军队,如果远光、光朝、长清等人加入,恐怕这个数字将接近三万。

  相比之下,赖朝在石桥山举兵之时不过三百乌合之众。即使算上当时没有能够赶到战场的三浦氏援军,也不过三千三百人而已,较之武田信义训练有素的大军,个中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关东形势(白色为赖朝势、绿色为武田势、红色为平家势、黄色为后来投靠赖朝的平家势)

  在武田军沿若彦路来到大石驿(今河口湖町)扎营的同时,平氏的骏河目代橘远茂为了讨伐作乱的甲斐源氏,也引四千兵从治地出发。翌日,两军相遇在钵田一带(今朝霧高原附近),甲斐源氏大破敌军——当时的状况在《吾妻镜》与关白藤原兼实的日记《玉叶》中皆有记载。这里介绍一下《玉叶》中十一月五日的记录。

  上月十六日我来到骏河国高桥宿驿。前此那一国的目代率勇士三千余骑与甲斐武田作战,全军覆没。自目代以下的八十余人的首级都被割下挂在路边。

  当时情景之惨烈可见一斑。

  平维盛、忠度、知度三人接到追剿赖朝的宣旨是在九月二十二日,但一直拖沓到九月二十八日才出兵——当时畿内正闹饥荒,不仅士兵的集结非常困难,军粮不足对一支军队而言更是一个比任何情况都致命的打击。士气低落的七万平家军(数字出自《平家物语》,水分颇多,有一说法为四千人)行军奇缓,十七日方才来到骏河,十八日开始骏河国黄濑川与联军的先锋武田势展开了对峙,是为“富士川之战”。

  此间还有一段插曲——前一天,维盛收到了武田信义送来的挑衅书状,勃然大怒,顿斩来使。这件事情同样在《玉叶》中有记录。一路上平氏军队并不知晓骏河发生的变故,或许对于当时的平氏来说,处于平家势力下受到赏识的甲斐源氏更应该是友军,不会处于现在的敌对立场上——兴许他们甚至考虑过借助甲斐源氏的力量来起到打击赖朝军的效果。正是因为有如此的考虑,在收到武田信义轻描淡写的挑衅之后维盛才更加愤怒。

  另一方面,卷土重来的赖朝实力大增,十月六日他去了先祖的根据地镰仓,建立起了他的关东政权,也就是后来的镰仓幕府。此时的赖朝实质上已经掌握了半个关东的支配权,声势十分浩大。十八日,他带领关东大小武士团联军总计二十万人(数字出自《吾妻镜》,水分恐怕更多)前来迎战。

  平氏本以为源赖朝只是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惧。当他们见到眼前源氏联军漫山遍野的旗帜,黑压压的一大片,已没有了半点斗志。再加上军中有着大量原本出身于东国、仰慕源氏的武士们,更是使厌战情绪不断高涨。

  平维盛的军队就这样战战兢兢地与规模庞大的敌人对峙了两日,心理趋于崩溃。二十日夜,武田信义上演了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一出闹剧——“水鸟之羽音”。信义本来的计划是乘着夜色迂回袭击平氏本阵,不想却惊起了一滩水鸟。而传说这水鸟振翅之声到了到了平家军耳朵里便变得极其恐怖,没等敌人来夜袭,便一个个四散奔逃开去。总大将平维盛还没能够妥当地指挥迎击,部属便已经溃不成军,狼狈地向畿内逃窜。赖朝挥军追击,顺势拿下远江。

  富士川一战之后,源平两家的实力顿时颠倒,东国的平家将领们纷纷改投赖朝麾下。二十一日,信义因功被赖朝授予骏河守护之职,弟弟安田义定被任命为远江守护。二十三日赖朝召开庆功宴,列举功臣二十五人,其中功勋最高的依次为时政、信义、义定——不难看出来,甲斐武田氏在赖朝发迹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实是非常巨大的。

  更有人进一步认为如果没有甲斐源氏的参与,源赖朝根本不可能得到这用来奖赏功臣的分封权——这个观点其实不无道理。赖朝军虽数量庞大,但多为临时凑来的乌合之众,且东海一线狭窄,又有多处要隘,实为易守难攻之地。但当武田军加入之后,东海道的整个侧翼便暴露在联军面前,再也无险可守,再加上武田军与关东的乌合之众不同,乃是一族郎党之下训练有素的强兵,失掉天时地利的平家只有一溃千里。

  此后,甲斐源氏以安田义定为中心,势如破竹地攻向京都。

  翌年二月七日,平氏再度派出平重衡、通盛等人率领军队进击东国,被武田信义与安田义定在尾张击破,此后武田家的势力,更是伸入了四百年之后织田信长布武天下的根据地——浓尾平原……

  挫折

  一部甲斐武田氏的兴衰史,实际上也是武田信义个人从得意到失意的过程——其实,这一短暂的过程仅有数年而已。必须承认在作战方面,武田信义可以说是一员悍将,但要论及为人为官的权谋之道,则不免显得捉襟见肘。这一点在后来信义与赖朝的无声对抗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尽管他先占了一个“老”字,但却远远比不上源赖朝的奸猾。甲斐武田氏在他的手中兴盛万分,同样也在他的手中走向衰落,其中恐怕有着相当的必然性。

  进入养和元年(公元1181年)之后,与平家大规模的战事基本告一段落。害怕甲斐源氏势力抬头的赖朝开始大动心机,处处寻找机会打压武田势力。

  这一年二月发生了两件事。其一是武田信义越领将势力伸入尾张国,其二则是自京都传出后白河法皇授命武田信义讨伐赖朝的风闻。

  认为这正是不可多得之良机的赖朝当即以此为借口召信义到镰仓来问讯。此时的镰仓早已今非昔比,富士川战后源赖朝成功地讨伐了常陆的佐竹氏,众多昔日从属于平家的豪族亦反水加入其伞下。实际上,赖朝将战后这五个月的时间全部化在了领地的经营上——他几乎控制了整个关东,形成了一种强力的集权体制。反观武田家一路向着京都用兵,拼尽全力与平家作战,反倒落个谋反的嫌疑,到头来不过是给源赖朝做了嫁衣。这对于信义,对于甲斐源氏之栋梁,不可谓不是一个屈辱。

  武田信义被迫交出骏河守护职,立下武田家向赖朝效忠的誓言。至此,甲斐源氏正式成为源赖朝的伞下势力,信义本人亦在失意中不得不前往甲州白山城隐居,嫡子一条忠赖承其位成为甲斐源氏总领。

  此次事件之后,信义的活动日趋消极,平家的讨伐工作亦处于胶着状态。

  寿永二年(公元1183年)源赖朝又命甲斐源氏协助木曾义仲讨伐平氏,而后,木曾义仲由北陆,一条忠赖率武田氏主力由东山道,安田义定与其子义资由东海道三路并进,攻入洛中。同年十月,法皇被占领京都的源义仲搅得忍无可忍,颁下了著名的“十月宣旨”,给予源赖朝绝对的权利。赖朝随即组建起义仲讨伐军,向他权倾天下之路迈出了新的一步。

  义仲讨伐军编成如下:

  大手军大将:源范赖(赖朝胞弟,后来亦被赖朝所杀),副将:武田信义。

  副将以下,一条忠赖、石和信光兄弟,加贺美远光、秋山光朝、小笠原长清、南部光行等。

  搦手军大将:源义经,副将:安田义定。

  不难看出,这支义仲讨伐军实质上就是甲斐源家军——除却两位大将,自副将以下清一色皆为甲州出身。这样做的道理同近代中国战场上区别对待中央军与杂牌军一般无异,甲斐武田氏再一次成为镰仓幕府的一支枪杆,任其驱策。据说信义的嫡子一条忠赖于此战中表现神勇,在《平家物语》、《源平盛衰记》等书中都留下了事迹。

  深忌武田家势力的赖朝又一次感到恐慌,忙不迭在翌年设计谋杀了一条忠赖。这一次,信义彻底失去了他的立足之地,正式下野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此后再没有登到历史的台前来。

  文治二年(公元1186年)三月九日,武田信义在甲斐去世,享年五十九岁。他死后被葬在今韮崎市的愿成寺内,法号“愿成寺殿俊照国公信义大禅定门”。愿成寺的山号“凤凰山”乃是后白河法皇所赐,宋僧馗安所写。

这块匾额证明了信义与法皇之间的情谊,但可悲的是,某种程度上正因为与法皇接触过密才使得赖朝得到了绝佳的借口。

  (关于信义的死因还存在一些疑问,《源平盛衰记》中说到赖朝为了讨伐信义曾下令让远州的武田分家义定向甲州出兵。一级史料《吾妻镜》上则一片空白,不知究竟是病故还是自裁而亡。)

  信义死后,镰仓方面对这一功臣家族的迫害并没有停止。建久元年(公元1190年)忠赖的弟弟板垣兼信只因为一点细微的过错便被流放至隐岐岛,后继者武田有义也被迫下野逃亡,只有信义的第五个儿子石和信光终于取得了赖朝的信任,使家门得以延续,并构建起武田一族日后的基础。

  ·武田信义的一族·

  安田义定

  安田义定于长承三年(公元1134年)三月十日出生在甲斐国北巨摩郡若神子。根据上文提到过的《长秋记》中记载的时间看来,义定是出生在义清父子流放甲斐四年之后。

安田氏家纹追洲流

  关于义定的父亲究竟是谁,学界一直留有疑问。依照《尊卑分脈》与 《诸系图》的中的相关记载,义定该是逸见清光的四子,而《吾妻镜》中却又叙述说义定乃是源义清的四子,后来成为了兄长清光的养子——不过不论支持哪一种说法,安田义定都可以算作是武田信义的弟弟,这里不再详加探究。

  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义定随兄参与了甲斐源氏的大多数军事行动,包括击败骏河目代橘远茂的战役以及著名的富士川之战。作为甲斐源氏军中的核心力量,数度取得卓越功勋,后被赖朝委以远江一国,便从武田宗家部分独立开来,于东海自成一支。

  寿永二年(公元1183年)七月,义定作为平家追讨使由东海道上京,同时义仲亦从北陆道出发。慈圆的《愚管抄》曾经记录说打败平氏之后,武田势是先于义仲军进京的。八月十日,法皇给两人颁下官位,义定与义仲同为从五位下,叙任远江守。当时的赖朝依然是被流放者的身份,反倒是义定凌驾于其上当了朝官。源赖朝直到两个月之后的“十月宣旨”发布之后才重获流放前的从五位下右兵卫佐官职,与义定平起平坐。

  后来甲斐的武田宗家屡遭赖朝排挤,义定却依然平步青云。义仲讨伐战之后,义定又作为义经的副将参与了征讨平氏的一之谷合战,讨取了包括平经正、师盛、教经在内的一干将领,十分活跃。之后更以大将格加入藤原氏征伐军,担任下总守、大内守护等一系列官职,于建久二年(公元1191年)升为从五位上。

  但赖朝始终是放心不下各地的强势力,尤其是负责守护大内而长期与法皇有所接触的安田义定。对于赖朝而言,朝廷实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敌,因此身边之人一旦有了与朝廷扯上关系,总少不了要被怀疑勾结朝廷谋叛。更何况这安田义定乃是能征善战的甲斐武田家族中的佼佼者,用兵更胜其兄信义。

  建久四年(公元1193年)十一月,他首先找了个借口杀了义定之子越后守义资,并以连坐之罪没收了义定的领地,使其回甲斐安田庄隐居,翌年八月又以谋反之名将其枭首——武田信义的悲剧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在他弟弟的身上以更为惨烈的方式上演了。

  关于义定的最期,说法各异。《甲斐国志》记载说是义定不服赖朝的处置,于建久五年(公元1194年)八月某日在名越馆中与人谋议时被赖朝派出的刺客袭击。《尊卑分脈》则只用了一句话来表达:“源义定于甲斐国马木庄大井洼大御室被诛了。”《镰仓大草纸》则言之为梶原景时向赖朝进了谗言,赖朝盛怒之下派出梶原与加藤次景廉追剿其人,义定苦战不敌终于在放光寺自尽。

  总而言之,建久五年八月十九日,六十一岁的安田义定去世,称“远江守从五位上源朝臣义定”,法名“法光大禅定门”。

安田一门的墓所云光寺

  一条忠赖

  一条忠赖是武田信义的嫡子,生年因为缺乏资料已经难以考证。因其领地位于甲斐国山梨郡的一条小山(即此后战国时代的甲府城一带),故称为一条氏(与藤原氏毫无关系)。

  一条忠赖的事迹在《吾妻镜》、《平家物语》、《源平盛衰记》等书中均有记录。治承四年(公元1180年)京中以仁王事变发生之后,忠赖作为与父亲信义、叔父义定地位相当甲斐源氏核心人物之一参与了包括富士川之战在内甲斐源氏的所有军事行动,以战阵之上勇猛的表现闻名于世,功勋卓越。

  寿永三年(公元1184年)一月,忠赖参与木曾义仲讨伐战,再一次立下汗马功劳,素来多疑的源赖朝害怕甲斐源氏的势力进一步扩大恐将带来叛乱之忧,开始暗中策划削弱其力量。同年,赖朝先让忠赖进攻平氏,随后又于六月十六日借故召忠赖至镰仓,密令小山田有重与天野遠景将其暗杀。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武田一族的命运实际上与木曾义仲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只是他们终于都着了赖朝的道,没有善终了。忠赖的嫡子、领有甲斐甘利地方庄园的甘利行忠同样没能逃过赖朝的毒手,先是被抓捕流放到常陆国,翌年亦被处死。

  板垣兼信

  板垣兼信是武田信义的三子,亦是战国武将板垣信方的祖先。其人生卒年份不详,领有甲斐国山梨郡板垣乡,世称板垣三郎。

  治承、寿永之乱爆发以后,兼信随武田氏一族参入赖朝麾下,并随军参与了富士川之战。寿永三年(公元1184年)兄长忠赖被赖朝谋杀之后成为武田氏这一时期的栋梁。一之谷之战中,兼信率军跟随大将军源范赖作战,于备前击破平家军队,立下武功。但却因为不满军中土肥实平的独断专行而与其产生争执,诉诸镰仓之后反遭赖朝百般猜忌,自此失势。

  建久元年(公元1190年)八月,兼信的所有地头职务被赖朝解除,并以“违反敕令”之罪流放到隐岐,此后下落不明。

  逸见有义

  逸见有义是武田信义的四子,生年不详,通称武田太郎。

  治承、寿永之乱之际有义与兄弟们一同加入赖朝势,参与了富士川之战。他在兄长忠赖被杀、兼信下野之后成为一族的领袖,但同样没有过上多久的安稳日子——文治四年(公元1188年)三月十五日值鹤冈八幡宮举行大般若经供养仪式之际,有义因为某些原因遭到赖朝的面骂,自此颜面全失,不再掌权。

  正治二年(公元1200年)赖朝去世之后,逸见有义又被卷入梶原景时的谋反事件,连夜从甲斐潜逃得不知所踪。《系图纂要》中言及他便在这一年去世,但没有详细论说。

  石和信光

  石和信光是武田信义的五子,出生于应保二年(公元1162年),幼名龙光丸、胜千代,是最终继承了家门的甲斐武田氏第二代当主。其领地最初为甲斐国八代郡石和庄,故称石和五郎,后改武田信光,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与小笠原长清、海野幸氏、望月重隆并称弓马四天王。

  信光同样参与了从治承年间开始甲斐源氏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包括钵田之战(此役中信光生擒平氏的骏河目代橘远茂,一战成名)、富士川之战、一之谷之战等等,也立有不小的军功。但是信光与父兄不同,他深谙乱世为人之道,韬光养晦,与小笠原长清一起取得了赖朝的信任,巧妙地活了下去,保全了几乎处于灭亡边缘的家门。他的后人除了甲斐武田氏、大井氏、穴山氏等等,还包括安艺与若狭两家武田氏以及松前氏等大族。

  赖朝去世之后,深得北条一门众尼将军政子,执权时政、义时信赖的信光如鱼得水。承久三年(公元1221年),承久之乱爆发。根据《吾妻镜》中的记载,当时信光与长清一同被任命为东山道大将军,统五万大军为先锋作战大获全胜,因功得到安艺守护职,成为两国守护。

  历仁二年(公元1239年)七十八岁的武田信光出家,将武田家督之位让予长子信政,号曰“伊豆入道光莲”。宝治二年(公元1248年),八十七岁的武田信光在去世,墓所位于今北杜市须玉町信光寺。至于具体日期,《武田系图》的记载是十二月五日,《一莲寺过去帐》中则为八月十九日。

  信光死后与武田氏相关的史料便大幅减少,武田家的命运也趋于平淡。他的后人后来分裂为数支,下面一节将作简要之介绍。

三、信义时代之后的武田氏

  镰仓时代的武田氏主要分为三支,一支为信光、信政、信时一系的武田氏滴流,称为信时流武田氏,他们将本据地移往安艺,筑起佐东银山城(大致位于现在的广岛县立祇园北高等学校,据说此学校的校徽是割菱,十分有趣),世袭安艺守护职。第二支是从从信政之子、信时的弟弟政纲开始以石禾御厨为本据地的石和流武田氏。第三支则是由过继给了一条忠赖的信光之子一条信长开创的一条流武田氏。镰仓幕府历代的甲斐守护便在石和流与一条流之间产生。

  漫长的历史绘卷中,武田信义为甲斐武田氏留下了辉煌、壮烈、浓重却又极为短暂的一笔。甲斐武田氏几乎一夜之间将旌旗插遍了甲斐、信浓、骏河、远江之土,甚至将势力伸入浓尾平原乃至近江一带——但它同样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悄然离去。面对阵前的敌人,甲斐源氏一族从来没有畏怯过,但他们却永远地倒在了身后友军的火力下。历史上究竟有多少驰骋沙场的将军最终败在了官场之上,我们已经难以细数,只有唏嘘与沉思,欲以为警诫。

  所幸的是武田信光最终力挽狂澜,在镰仓时代依然给武田氏留下一片天地。经过镰仓、室町时代的漫长岁月,分出安芸武田氏、若狭武田氏、上总武田氏、真里谷武田氏等多家支流,武田家名又愈发显赫起来,最终在战国时代由武田信玄的带领下盛放到绚烂的极致——在以踯躅崎馆为政治中心的六十年里,武田家重拾祖上的荣耀,再一次练就了号称天下第一的最强军团。但这一番辉煌之后武田氏又再一次历经百般磨难、颠沛流离,家门险些难以保全。武田宗家的现任当主武田英信,据说现在在甲府市担任议员,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落叶归根吧。

  后世由武田派生出来的苗字(家族)有穴山、油川、市部、今井、岩手、石桥、伊泽、井泽、石和、石禾、板垣、饭室、葛山、植木、大津、巨海、河内、川洼(河洼)、胜沼、栗原、熊谷、仓科、黑坂、黒驹、驹井、小松、巨势村、下曾祢、神宫寺、下条、仁科、盐部、田井、長渊、二宫、早川、布施、万为、松尾、马渊(间渊)、汤川、园井、丸山、增坪、御宿、石黑、安井、山崎、山宫、屋代(八代)、八福寺、大井、吉田、利见、安藤、平井、金丸、小佐手(于佐手)、津金、东条、浅利、方原、葛川、平田、别府、松原、万、大胜等等。

四、相关史迹

  ·武田八幡宫·

  武田八幡宫于弘仁十三年(公元822年)由嵯峨天皇敕命建立,因与九州的宇佐八幡合祀地神“武田八武大神”而得名,受到甲斐源氏自新罗三郎义光以来的厚尊。义光的曾孙武田信义在此元服之后更是成为武田家式神所在。

  现存的武田八幡宫本殿是战国时代的武田家督武田信玄于天文十年(公元1541年)重建。武田勝赖败亡之前曾经与夫人一同来此祈求胜利,原文依然有流传下来,由此可见武田家与武田八幡宫的深厚联系。德川氏治世开始之后,武田八幡宫成为敬神的神社。

武田八幡宫舞殿前参道

武田八幡宫舞殿

武田八幡宫拜殿

武田八幡宫本殿

  ·凤凰山愿成寺·

  前文提到过的、由法皇赐了字的凤凰山愿成寺位于山梨县韮崎市,是甲斐武田氏之祖武田信义长眠之所,亦是祈愿之地,与武田氏的关系相当之深。后来织田信长兴兵侵攻甲信,寺院毁于战火,后来几经重建,终于有了现在的模样。

  从本堂向内侧往左转是武田信义之墓,现在依然可以镰仓時代初期五轮塔的塔形。更左侧则是武田家累代御灵殿。(从甲斐源氏之祖源义光起、经由甲斐武田氏祖武田信义直至武田勝赖之子武田信胜)

凤凰山愿成寺山门

武田氏累代御灵殿

武田信义之墓

武田家家臣招魂之碑

  ·白山城·

  白山城的历史始于武田氏祖先武田信义时代,是筑于险要之处的一座战略要塞。进入战国时代之后,武田信玄又在此处建立了烽火台。白山城位于甲府盆地北部的枢要位置,担负着防卫新府城的重要任务。从日本城郭史来看,此城是一座典型的武田式城堡,防守坚实、视野开阔,其西临八头山、南北两侧都建有烽火台,并且很好地留存至今。

  作为武田家族的发祥地之一,白山城对于考察甲斐国的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来说有非常高的学术价值,也是研究武田氏高度发展的筑城技术的重要材料。

史迹白山城址(北烽火台迹)

  主要参考资料:

  http://ja.wikipedia.org/

  http://www.yamaoma.com/oma/kaigenji/kaigenji.htm

  http://www7a.biglobe.ne.jp/~happy-sanpo/history/ganjoji/060716.html

  http://www2.harimaya.com/sengoku/html/takeda.html

  http://meiji.stm.ne.jp/rekisi/sutama/takeda.html

  七、鬼继之夜叉:井伊直孝(二)

  直孝可以说是以父亲的背影为目标而不断前行的。在他的一生中,完成了彦根城下町的建立,并在江户幕府中确立了井伊家的地位,终于成为一位不逊色于父亲的称职当主——这位彦根城的二代城主后来被世人畏惧地冠以夜叉之名。

  大坂冬之阵是以鲜血浸染的凄惨战斗。
  谋略、倒戈、陷阱丛生,甚至混战到敌我难辨,这使双方都付出了非常大的伤亡代价。
  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井伊直孝率领彦根藩的四千赤备兵士作为先锋来到阵前。
  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真田幸村的赤备部队……
  如果对手是一个普通的武将,或许根本不会是直孝的对手。他一定能够做到与他的父亲直政一样,身先士卒地作战,斩获傲人的功勋。但他的对手是真田幸村,一位被后人称为「日本第一兵」的名将——在敌人巧妙的战术之前,直孝彻底被他的武运抛弃。

  当时丰臣方的真田幸村依靠大坂城外的出城[注1]「真田丸」作战,大获成功。德川家臣前田利常的攻势在真田军的挑衅与火枪射击下迅速瓦解。
  看见利常军的进攻后,坐立不安的井伊直孝与松平忠直阵中顿起一阵骚动——不甘落于人后的直孝大喝一声「我们也上!」,开始向真田军进行突击。
  但真田幸村早有准备,已经构筑了无懈可击的防御体系。抓住直孝军在两道栅栏之间施展不开拳脚之良机的丰臣方武将木村重成指挥部队进行了猛烈射击。紧接着真田军也从侧面参战,发起又一轮火枪攻击,直孝军的士兵在短短的时间里阵亡超过五百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之后丰臣军亦因为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损伤而返回了城内。

  战斗在最后依靠一个荒唐的和议画上了句号,直孝代替兄长参战之行以失败告终。
  最终的结果是,丰臣家接受了「大坂城只能留下本城,二城、三城都要拆掉,濠沟也必须填平」这个对德川非常有利的条件以谋和平,等同于自断臂膀。
  事后直孝因为违反军令擅自出击受到德川秀忠的责备,但却因为家康认为此番武勇振奋了德川方诸军,值得赞扬而免予处罚。
  翌年。
  庆长二十年(公元1615年)直孝接到家康的命令,正式被任命为彦根城主。井伊家的十八万石领地中直孝拜领了十五万石,剩下的三万石则被分给了兄长直继,彦根城迎来了它的第二代城主。
  但是对于冬之阵中并没有特别出色之表现的直孝,家康为何依然如此看重?
  或许私生子这个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呢。

  同年五月,大坂战役再次爆发,史称大坂夏之阵。
  为了洗刷上次的污名,直孝再次率领赤备出征。

  最初直孝接到的命令是与先锋藤堂高虎一起向道明寺方面进军。
  但直孝似乎有着能够察觉战场气息的敏锐嗅觉。感觉到自己行军的方向没有战事的直孝,无视了老臣们「就按照原定计划作战」的进言,突然转往若江方向行进——在那里,他遇到了冬之阵时的宿敌木村重成。
  直孝下令开始向敌人开火,战斗正式打响。
  虽然最初势均力敌,但不久之后直孝军的士气越来越高昂,打破了木村军的阵势,杀死了木村重成。

  这场战斗中,直孝的活跃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次日,大坂夏之阵最后的天王寺、冈山之战打响,虽然真田幸村一度使德川军本阵岌岌可危,但最终还是在天王寺力竭而亡。五月八日大坂城破,直孝发现了躲藏于粮仓之中的秀赖与淀君并迫其自尽,又立下大功。
  那确实可以说是夜叉的所作所为。

  夏之阵的结果让彦根城的井伊直孝闻名天下。此后,井伊家又被加封了五万石领地,直孝的官位也提高为从四位下侍从。岛津家的萨摩旧记中将此称赞为「日本第一的大功」。
  此后,井伊家担负起监视京都与坐镇畿内的任务。嘉永十年(公元1633年)时被加封为三十五万石的大大名,确立起其不可动摇的地位。
  在德川家三代家光的时代,直孝作为幕府元老一直受到将军的欢迎,只要他有事要奏,无论何时都能够谒见。因为这个的缘故,直孝自己也长期住在江户,不太返回居城彦根。

  幕府邀直孝相商的事务主要是军事方面。
  相邻的中国大陆上被清国灭亡了的大明遗臣郑成功曾经向江户幕府求援。幕臣们纷纷计划参战,街巷中的浪人涌往战地。据说直孝得知之后大喝一声「想要再现丰臣家出兵朝鲜的情景吗!」,力压主张出兵的德川赖宣,制止了这样的愚行。不久,清的根基建立,明国彻底覆灭,江户幕府丝毫没有被拖下水。

  此后,直孝依然活跃在四代将军家纲的身边建言献策,亦出力整备了彦根城下的情况。一般认为现存彦根城下町的基础就是直孝时代建立的。
  看来,他一直是保留着幼年时那份憧憬,把做出像父亲直政那样的伟大事业作为自己的目标鞭策自己前行。那是追逐着驰骋于战乱之中的父亲直政的背影,想要创造出足以与之重叠的一生的儿子,井伊直孝……

  他的晚年留下了这样的逸话。
  直孝与他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家臣非常严格,为人又节俭,不仅自身省食俭用,也要求家臣们衣着简朴。后来有一回生病,医生说他是「不注重养生才得病」,下头纷纷响应称是。
  直孝却说道「那一位虽是名医,却不精战阵。战阵之中,潮湿的土壤上都必须睡下,若是只顾及自身的温暖,如何担得起德川家先锋的任务!」

  万治二年(公元1659年),井伊家二十六代当主直孝与世长辞,享年六十九岁。他的遗骨被埋葬在江户世田谷的豪德寺。

  后来,井伊家在谱代大名中脱颖而出,成为常常担任大老职务的世家名门。

  注1:修建于城墙之外的小城,可以作为防御工事。

  附:大坂冬之阵布阵图

  若江之战

  天王寺、冈山之战布阵图

  六、鬼继之夜叉:井伊直孝(一)

  说起江户的幕府政治,就不得不提到井伊家这个出类拔萃、大老辈出的谱代大名家族。
  大老是江户幕府的最高职务。而第一个担任了此项职务的即是彦根城第二代城主,井伊家的二十六代当主扫部守直孝。
  那个身姿丝毫不逊于被称为赤鬼的父亲的武士……

  通常认为井伊直政的次子弁之介与哥哥万千代同样诞生于天正十八年(公元1590年),但他的出生却是谜团重重。首先是他的母亲没有定论,有说是直政的侍女,也有说是骏河国的农民的女儿。出生地则更是各式各样,骏河国的藤枝[注1]或是其邻镇烧津是其中比较有力的说法。
  此间有一个风闻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流传着,便是弁之介其实是德川家康的私生子的传说。此论真假难辨,但这两个人似乎确实是从姿容到言行都有几分神似。
  弁之介,也就是不久之后继承井伊家成为彦根城第二代城主的直孝深受德川幕府的信任,其领地大小一再增加,彦根井伊氏在他任当主的期间内,所领石高由十五万石激增至三十五万石,成为谱代大名中屈指可数的大大名。

  因为并非是正室之子的关系,弁之介与兄长万千代不同,不能够留在父亲的身边成长——六岁时他就被托付给上野国安中的北野寺[注2]并在那里度过幼年时期。和父亲分开生活的弁之介无疑是会对当时广为流传的直政武名感到憧憬的。不知不觉中,年幼的弁之介对这个很少能够见面的父亲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非常希望能够再有机会见上他一面。
  有一个这样的小故事。
  弁之介十三岁那年,有盗贼进入附近的民房行窃。听到情况的弁之介顾不得当时业已是夜半时分,奋起追赶将犯人捉住。这勇敢的作为也传入父亲直政之耳,遂打算在上野箕轮的居城召来弁之介相见。这对于弁之介而言实在是大幸——一直期盼着与父亲相见的他今日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弁之介简直高兴到了极致。据说被直政唤出的弁之介就跪在外面下雪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父亲的到来,表现得颇为紧张。被那样的情形感动了的直政,后来作为奖赏给予了一只小狗。

  庆长五年(公元1600年),以赤鬼之名威震天下的父亲直政在关原战场上中弹,兄长万千代改名直继继承家督之位。同时,弁之介亦改名为井伊直孝,迁居到父亲的居城佐和山城。
  两年之后,直政去世,兄长直继开始建筑新城。
  庆长十三年(公元1607年),直孝改领上州刈宿驿五千石。直至那时,历史的光芒都没有丝毫要眷顾直孝的意思。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在庆长十五年(公元1609年)之时,直孝被加封至一万石。就在那时,意料之外的邂逅发生了——受家康之命,他将出仕德川家二代将军秀忠,成为其侧近。
  家康究竟是为何下了那样的命令?是因为喜欢其父直政的关系,抑或除此以外另有垂青直孝的理由吗?
  不管怎样,从这个时候起,未来幕政中不可或缺的井伊直孝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从那以后,直孝便一直在京都伏见城完成着他的本职工作,直到大坂方面有了异动……

  庆长十九年(公元1614年),围绕着关原上遗留的祸根,江户德川家与大坂丰臣家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世称为「大坂冬之阵」。

  井伊家作为德川家的谱代大名受命担任先锋。但因为当主直继生来病弱,亦缺乏作为武将的威严,最终代表井伊家出阵大坂的是直孝。
  直孝代替了兄长,站在了井伊宗家四千军士的面前。
  这正是无可比拟的良机。
  最旗帜鲜明地继承了父亲赤鬼般性情之人非直孝莫属。寡默刚健,诚实忠心,此时他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正如他幼时所憧憬的父亲的身姿。
  好似父亲身影的传承一般,直孝戴着有着鬼角般天冲的头盔,身披赤一色的甲胄率先突入了战乱之中。
  直孝此番奋战之姿在后世被称为「井伊的赤牛」,而他还同时获得了另一个称呼——
  「夜叉扫部」。
  那是继承了赤鬼意志的夜叉[注3]身姿。

  大坂冬之阵是无比激烈的战斗。
  丰臣方面的兵力比起关原时候来说确实是减少了很多,但像后藤基次、长宗我部盛亲、木村重成、真田幸村这样身经百战的武士们还依然存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德川军竟也有不少次在交战中处于下风。
  直孝与德川家康的近亲松平忠直一起受命攻入大坂城内的八丁目口完成突破任务。那时候谁都认为以井伊家之力,胜败在转眼之中便可决定——直孝也不例外。
  那个父亲遗留下来的红色装束便是胜利的证明。
  到现在为止,无论是怎样的战斗,井伊家总是能够依靠其无与伦比的赤备队走向胜利——就好像赤备便是达成胜利的条件一般。
  可是直孝或许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赤备部队并不是井伊家的专利。
  作为丰臣军在八丁目口布阵等待直孝的是真田幸村率领的赤备军团。
  战国时代被认为是强者象征的赤备,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注1:此间有传说是直孝新生之时第一次洗澡使用过的井,以及直孝建立的若宫八幡宫。相邻的是烧津,也有将焼津市作为直孝出生地的说法存在。
  注2:亦有托付给农家之说。
  注3:古代印度神话和佛教经典里登场的恶鬼。

  五、新时代的基石:井伊直继

  漫长的战乱时代宣告结束,在新生的德川幕府的领导下,日本开始走向太平盛世。
  拉开近代的序幕,筑起彦根藩基础的便是初代城主直继。

  虽说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时代却始终是不可能突然转向治世的。德川家康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之后,不服其管制的地方诸侯依然很多,日本全土都深埋着战乱的种子,随时可能萌芽爆发开来。在今后数十年的岁月里,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必须尽力筑起安宁的基石。

  在战乱中被人敬畏地称为赤鬼的井伊家二十四代当主井伊直政的嫡长子诞生于天正十八年(公元1590年),时逢直政随家康军出阵小田原与北条氏交战。他和正室之间的这个孩子被授予了与直政相同的幼名——万千代。但是这个被直政寄予厚望的嫡子似乎生来就先天不足,并没有很好地继承了父亲的豪杰气质。
  同年,直政与其侧室之子弁之介亦诞生。

  尽管如此,万千代还是在父亲不断高涨的武名之下成长着。在那时,直政已经渐渐得到广泛的认可,稳居德川四天王之首的地位不再动摇。在大家的关切与注视下,万千代每天都过着健康幸福的日子。
  但是,安逸的生活并没有能够长久持续下去。
  在庆长五年(公元1600年)时爆发的关原合战中,直政被枪弹击中,那处伤势很快就在两年之后的一次复发中夺去了他的生命。因为当主突然去世,十三岁的万千代不得不提早元服并继任为井伊家的新主,是为井伊家二十五代直继。

  盛大地举行了父亲丧葬仪式的直继,不得不开始经手大量父亲剩下还等着他去处理的事务。可是直继毕竟年纪尚小,以现有的能力与阅历要处理藩政相当困难——这一方面,父亲的遗臣、笔头家老木俣守胜担起了协力的任务,为了井伊家的未来出谋划策。
  直继第一个着手的工作,乃是父亲遗言交代的「新城筑城」。
  作为关原的嘉奖,井伊家被家康授予了近江佐和山城十八万石的领地,不过佐和山城早就因为反复的战斗而损毁不堪。不愿在曾经作为敌人的石田三成的居城里居住行政的直政,生前常常打算在别处重筑一城。虽然佐和山是可以监视中山道[注1]与北陆道境况的重要军事据点,但或许是自尊心使然,直政始终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曾经计划将新城建在琵琶湖畔的矶山上。
  在他去世之后,作为继承人的直继从幕府之处接到了为建立西国防御据点而筑新城的命令。正当年轻的佐和山城城主直继为了新城建设地点而烦恼时,家老木俣守胜仔细斟酌之后进言建议将新城建设在在琵琶湖扩展的内湖上的彦根山[注2]上。在得到了直继的批准之后,筑城工程正式动工。
  这就是彦根城的开始。

  这个工程是在幕府管理下进行的「天下普请」,举国上下都关注着彦根城的筑城情况。不仅是幕府方面派出了三名公仪御奉行前往,周边七国十二家大名都被要求出力协助。大津城的天守,小谷城的三重橹,长滨城的天秤橹,佐和山城的太鼓门橹[注3]等近江国内为数不多的设施都被移筑到新的彦根城中。

  庆长十一年(公元1606年),彦根城的第二期修筑工程结束。在天守阁完成的同时,直继登城——与初代彦根城主同时诞生的,还有彦根藩三百年历史的序章。

  井伊直继与他驰骋于战乱之中的父亲完全不同,其个人能力之中优秀的方面似乎就在于能够改变旧的体制,巩固新的体制。
  江户时代初期,还是一个小规模战斗频发的时代,然而直继却丝毫没有任何同他父亲一般的武勇事迹流传后世。不仅如此,他甚至因为虚弱体质的影响,许多战役都没有参加——但他为了城池和街道的整备注入的心血却造就了新时代的新气象。

  庆长十九年(公元1*年),丰臣家最后的抵抗——大坂之阵爆发,天下再度二分。
  与先代直政之时相同,深受德川家信赖的井伊家也受召要求领兵参战,但直继却再次因为身体状况不佳错过了此役——他没有加入战斗序列,而是转往上州安中的关所执行警备。直继的弟弟直孝代替兄长出阵,被寄望能够取得出色的战功。
  比起兄长直继的病弱,弟弟直孝在大坂战场上的活跃对德川幕府来说无疑更值得欣赏。于是在战后,幕府方面很快决定更换彦根藩的藩主。直孝作为第二代城主入驻彦根,直继则作为井伊分家转封往上野安中三万石。直继继承父业治理近江之地,作为嫡子起到作用的时间只十数年而已。
  直继借着这个机会把名字改为直胜,带着少数家臣迁居上野了。

  转封到安中之后的直胜进行了城下町和关所的整备。在这个新的领地上,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图治。
  此后,直胜又先后转封西尾藩与挂川藩,最终于宽文二年(公元1662年)时在远江国结束了他平淡的一生。井伊氏分家直胜一系的子孙们后来移居到边迁移到越后国的与板[注4],直到幕末。

  因为体弱多病而没有取得什么战功,但是却为筑起新时代基础而尽心尽力的井伊直胜享年七十三岁,反比继承了宗家的弟弟直孝更为长寿,真的可以说是一个讽刺吧。

  注1:战国时称为东山道,又记为中仙道。
  注2:别名金龟山。亦有人因此而称彦根城为金龟城。彦根城的城防御力与佐和山城相比较为不足,不过却是有着琵琶湖的水运便利且亦能纵览大道交通要点的优秀防卫据点。
  注3:这些建筑现今都完好地保存在彦根市内,天守作为国宝,天秤橹等则为日本国家一级文化财产。
  注4:后世将井伊两家分别称为彦根井伊家与与板井伊家。直政的家老小野玄蕃与松下源太郎的子孙追随与板井伊家,世代担任家老之职。现在仍有井伊直政战时所着孔雀羽阵羽织保存在当地的资料馆。

  附:彦根天守

  太鼓门橹

  天秤橹之门

  今世彦根城

  四、孤高的赤鬼:井伊直政(三)

  作为赤鬼受人敬畏,有着刽子手兵部之称的直政业已武名远播。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觉疲倦地向着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战乱驱驰而去。
  开创了江户时代幕政不可或缺的井伊家族,一手筑起其辉煌之基业的井伊直政确实可以说是用他的双手劈开了战国乱世的英杰。

  在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大国们一方面吞并小国,一方面也觊觎着彼此的领土,盘算着扩张势力。而不论是哪个战国诸侯都有着自己被称为心腹的武将存在——对于德川家康来说,直政实可以说是他的一条臂膀。关于后来位列德川十六神将之一,被称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中国地区的诸侯毛利家的支柱小早川隆景曾经评论道「直政身份虽然低微,但却有足以与天下之政道相成的器量」。确实,直政在时人的眼中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军政两道上都颇有建树,即使说是要一争天下的霸权也未尝不可一试。然而在这个以下克上的乱世之中,他始终没有显出称霸天下的野心来,只是一心一意地为了家康征战于沙场。

  天正十八年(公元1590年),称雄关东的北条氏与大坂的丰臣氏之间的尖锐矛盾转为战争爆发开来。双方在小田原周边交战,是为「小田原之役」。德川家康与丰臣军并肩作战,直政亦随军出征。
  此役的对阵双方是固守着小田原城开展游击战的北条军与包围着整座城池的丰臣军。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挑战耐性的持久战——两军被迫一边焦急地等待,一边寻找时机消弱对方的战斗力。在踯躅不前的进攻方中,唯一攻入小田原城内的便是井伊直政率领的赤备——直政夜袭了城内的筱曲轮[注1],而这也是此次战役中唯一以小田原城作为战场的战斗。

  不久,战事因为北条氏的降伏而告一段落,丰臣秀吉又接着平定奥州完成了天下统一之业。德川家康被移封往关东的北条旧领,开始了德川家以江户为本据地的时代。取得了战功的直政受封封上州箕轮十二万石,在领内筑起了雄伟的城池。此时的直政已经有了三个子女,分别是正室所出的万千代[注2]与侧室生下的弁之介[注3],以及女儿政子。
  随着德川家康的关东移封,家康的四男松平忠吉也获赐了忍城十万石领地。便是在这个时候,直政的女儿政子——也就是后来的清泉院——嫁给了忠吉作妻子。井伊家与德川家结为姻亲的那一刻,对于视家康的恩义至上的直政来说,一定是一个光荣的瞬间吧。

  庆长三年(公元1598年),直政废弃了原本的箕轮城,将根据地移到上州的和田,筑起了更为雄伟的高崎城。
  翌年,漫长的战国时代宣告终结。

  庆长五年(公元1600年)九月十五日。丰臣秀吉死后的权力归属问题又再次掀起了争执的漩涡。争斗的双方是以德川家康为中心的东军与石田三成组织起来的西军,全国的诸侯一分为二地对立起来,演变成之后决定天下霸权的关键之役——「关原合战」。

  关原合战被称为决定天下的战役,在这之中直政不仅负责了游说各大名加入东军的工作,取得很大成功,更是直接影响到了关原战场的开战。
  当天,由于受到关原上从早晨开始弥漫的浓雾影响,各部甚至连相邻军队的情况都无法判别。受家康之命作为先锋的福岛正则只得一动不动地等着开战的时机。两军就这样对峙了两个小时,直到直政带着义子忠吉出现在那里。发现了不寻常的气息的福岛家臣团打算上前阻止他继续前行,但直政却坚决地缓步上前,说道「这一位是家康大人的儿子松平下野公。下野公因为是初次上阵,特来先阵参观学习,以作为将来的参考」。搬出家康之子的名号果然是有效的,福岛军很快让开一条通路。直政很快向敌阵发起突击,随着忠吉队向宇喜多秀家军团开火的枪声,关原的战斗就此打响。
  在直政的心目中,这样一场足以左右德川家的命运之战役的第一枪是绝对不可能让并非德川家之人的福岛正则打响——他能够接受的只有『因德川的行动而开战』而已。

  战斗开始,两军进入混战。直政与忠吉一同切入岛津义弘的阵地,瓦解了敌势。直政从来不会容许败阵的敌人逃走,这一次依然是马不停蹄地追击——这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无一例外取得了胜利的方法。此刻出现在阵前的,依旧是那个撇下家臣团一马当先地驱驰于战阵的孤高赤鬼。长此以往,负伤的情况也当然会有。但尽管如此却一直存活下来并取得了如今的功勋,直政的武勇、强运与他的天赋之才不得不令人侧目。
  只是,不论是多么长久的武运都有终结的一日。关原的战场上,直政受了致命伤。
  埋伏已久的岛津军狙击手射出的枪弹正中敌将。万幸的是并没有击中要害,而是打到了右肘[注4]上。不过,正是这发子弹在不久之后夺走了直政那如中天之日般盛放的生命。

  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战事会对西军一方比较有利,但东军却终于笑到了最后。这其中或许也有直政作为「一番枪」大挫敌先阵锐气的功劳在吧。战后,直政又受命与败阵的西军大名交涉,成果颇丰。

  庆长六年(公元1601年),凭借着战场上再度累加的功绩,直政拜领了原本是石田三成根据地的近江佐和山十八万石领地,移封了到佐和山城。
  但不久之后直政便因为在战场上受的枪伤复发,并发了败血症[注5]而卧床不起。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直政,为自己已经不能再回到家乡井伊谷感到非常遗憾,只得遗言在近江国修建与井伊谷龙潭寺相同的寺院,并下令重建了在战乱中损毁的佐和山城。

  庆长七年(公元1602年),春光犹浅的二月十一日,井伊直政去世,享年四十二岁。
  直政的遗体被送往流经佐和山城下的芹川中的沙洲,在以嫡子直继为首的众多家臣的注视中火化。当时出类拔萃的武将去世之时家臣团殉死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据说直政辞世时却没有任何一个家臣被要求殉葬——「孤高的赤鬼」直到最终依然是孤身一人从战乱中飞驰而去。他的骨灰一分为二,各自葬在彦根的清凉寺与井伊谷的龙潭寺。

  翌年,德川家康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江户时代三百年的太平盛世由此开始。
  生于战国时代之中,戎马一生的井伊直政亦随着这个时代的终结而逝去。如今的我们依然可以从他的言辞中看见他的精神所系。
  据说,临终的直政将位列家臣之首的木俣守胜唤到枕边交代后事,说道「井伊家永远不可以忘却德川殿下的恩情。世世代代的继承人都必须尽心尽力,用无以复加的忠诚来侍奉德川家族」。
  之后的井伊家同样是能人辈出,其后有七世当主[注6]曾任幕府大老[注7]之职。井伊家作为幕府不可或缺的显赫家族的历史,从这里开始。

  注1:小田原城内的竹砦,别名「舍城」,敌人攻入时起到预警的作用。
  注2:井伊直继。
  注3:井伊直孝。
  注4:也有右腕、左腕、右肩的记载。
  注5:细菌引起的感染之一。通常认为是直政在战场上所受的枪伤使他感染了破伤风,并发了败血症而病倒。
  注6:严格说来是六人,因后来的井伊直兴两度担任此职。
  注7:江户幕府的最高职务,辅佐将军,统辖幕府大小事务。地位在老中之上,只在非常时期设立,任命一人。

  附:关原合战布阵图

  三、孤高的赤鬼:井伊直政(二)

  不断地收获战功,取得异于常人之功名的井伊直政完成了濒临灭亡的井伊家的复兴,声望扶摇直上,却也逐渐被周围的人孤立起来。但尽管如此,直政依然有着作为先驱驰骋于战场之上的理由。

  井伊直政几乎可以说是将井伊家从一无所有的状态下复兴了的英雄。但说起来,他恐怕仍然还是会因为承受着太多养育者的期待与同僚的嫉妒而感到非常大的压力——在这个似乎除了战功以外再没有赖以维生之物的乱世里,直政简直就象是被他心中的焦躁与不安驱策着不断前行。

  天正十年(公元1582年),二十二岁才刚刚元服的直政[注1]便与主公德川家康的养女——松平周防守之女花姬成婚。在元服的同时,直政收编了大量的武田家臣,重塑了山县昌景的精锐赤备部队,而他的领地也被加封至四万石,其间还奉信长之命出访关东,与北条氏达成协定,受到激赏。欣喜的直政向已经嫁到松下家的生母告知了此事,据说其母也为了名门井伊氏的复兴而流下了欢喜的眼泪。然后,直政却也不幸地在那儿得知了竭力将自己养育成人的姑母次郎法师的死讯,一时间悲痛万分。恐怕那时的直政最想将自己终于出人头地的事迹告诉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一边抚养着年幼的自己一边持续保护着井伊家的那盏明灯——也就是他的姑母井伊直虎。随后直政来到了井伊谷的龙潭寺扫墓。在井伊家列祖列宗的面前,他默默地合起了双手……

  虽说井伊家的复兴已经基本完成,但是漫长的战乱却不可能就此结束。就在直政衣锦还乡的同年,爆发了以争夺织田信长的家业为目的的贱岳合战。在击败宿敌柴田胜家之后,得势的丰臣秀吉曾想将信长的次子信雄叫到大坂城来,却被信雄以「家臣唤主公到自己的居城不合规矩」为由拒绝。那之后织田家与丰臣家的关系便急剧地恶化起来。翌年,紧张的织田信雄向雄踞于其身后的德川家康寻求了援军。至此,丰臣与德川之间的一战已在所难免,而这便是日后小牧长久手之战的开端。

  战斗从三月开始打响,直政自率领他的赤备部队出阵。面对强大的两万余名敌军士兵,仅有万人之众的家康明显处于劣势之中。见此情景的直政身披赤一色的装束与南蛮舶来的白熊毛皮,头戴有着鬼角般天冲[注2]的头盔率先突入战阵。那挥舞着长枪撕开敌人阵势的样子有如鬼神下凡——那便是被称为「井伊的赤鬼」的猛将之姿。尽管当时的直政身材短小,脸上也未脱少年的稚气,却完美地表现了赤备猛将的威严。在直政的心中深信着,为了家康的信赖,自己不论如何都必须取得突出的战果,而赤备也正是为了这样的一项任务才存在的。
  合战的后半部分,直政被委任负责家康军的一个侧翼,领三千兵。在无论是大小战斗都以身先士卒作为本愿的直政的奋战下,秀吉军终于败阵。同年十一月,家康与秀吉达成和议。

  小牧长久手战后,秀吉再三遣使邀请家康前往大坂,但考虑到自身安全,家康对此一直采取了拒绝的态度。不过当秀吉最终提出以母亲大政所与妹妹朝日姬作为人质送往德川家的条件之后,家康不再选择坚持,交换了人质之后便动身上洛。而此时受命担任秀吉母亲与妹妹之警备任务的就是井伊直政。
  据说直政在每天早晨与晚上必定来到大政所处恳切照料。在敌人的领地上心中难免戒备不安的大政所也被直政的心意打动,希望在她返回秀吉处之时也无论如何由直政沿途负责警护工作。
  这里又有一个关于井伊直政人品的小故事流传着。
  得知护卫自己母亲与妹妹的井伊直政的到来后非常高兴的秀吉打算亲自以茶来慰劳直政。就在那个茶会上,有一位早已经改投秀吉麾下的家康旧臣也在席间——那人便是石川数正。见到他之后,直政愤怒地表示不愿与背叛了自己祖先世代侍奉的主公,追随他人而去的胆小之人同席。或许对于直政来说,正因为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家康大人,所以背叛了他的人都是最应该被唾弃的吧。

  说起来,尽管井伊家本不是德川的家臣,直政却以异乎常人的速度出人头地了,俸禄直升到德川家中的最前列。理所当然地,他也被推到了周围人们嫉妒的中心。在这个时代,即使是遭到暗算也只能说是世态炎凉吧。但直政多少还是可以依靠家康这个后盾的,所以有许多事情对他来说不提也罢。对于家康,直政可以说是异常地忠心——据说他不光对于自己要求很高,对于周围的人们也常会强行要求他们做到与他一样,非常苛刻严格。虽然家臣们通常也都能贯彻实行,但直政只要发现属下有细微的错误便会震怒拔刀斩杀,因此得了一个「刽子手兵部」[注3]的绰号。而这也全是为了家康的赏识。

  在战场上,大将本该是在阵前指挥的,但是为了能够率先杀入敌阵,直政总是要笔头家老木俣守胜来坐镇。对直政来说,向家康表达自己的功绩的只能是自己。但是对于家臣而言,却是史无前例并且难以接受的。一直以来遵守着旧规则与统制的军队,从心里自愿跟从直政的其实很少,再加上他对家臣的过度严厉——就连作为井伊家笔头家老的木俣氏,也曾向家康说想要做回到德川的直臣。

  不断征战在第一线的直政一直伤势不断。但是不论他取得怎样的战功,在家中却总不能取得相应的礼遇。但尽管如此,直政依然坚信自己前行的道路。
  只是一意地孤高下去,仅此而已。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氤氲烟雾散去,混沌的时代正渐渐变得清晰——一百四十年的纷飞战乱正迎来终局。关乎胜败存亡,决定鹿死谁手的关键之役一触即发,关原合战已经一步、一步地临近……

  [注1]直政与家康曾经为众道关系。
  [注2]头盔(兜)的一种装饰物(见附图,顾名可思义)。大天冲是井伊家的家传式样。金色的胁立兜代表总大将,以及直臣所用;银色前立为陪臣所用。
  [注3]井伊直政的官职是兵部少辅,也作小辅。

  附:井伊直政 大天冲胁立兜

  二、孤高的赤鬼:井伊直政(一)

  战国的时代中尝尽了困苦与辛酸的井伊氏,在权谋与战乱的最后只剩下年仅两岁的嫡子无依无靠。正如虎松其名,这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最终成为了号称「井伊赤鬼」,位列德川四天王之一的猛将.井伊直政,如虎,如松。

  井伊直政出生于永禄四年(公元1561年)的井伊谷,时值战国的转折时期。恰是那一年,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与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在北信浓川中岛展开了令后世津津乐道的恢宏战役。而直政的幼名虎松,正是寄托了整个家族对他的殷切冀望:强健似虎,长秀如松。这些,似乎都预示着他将来战斗在战乱的风口浪尖中的一生。

  就在虎松出世的前一年,他的祖父直盛同主家一起在尾张的土地上以生命为代价见证了将星出世的一刻。两年后,两岁的虎松又在主家的阴谋下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翌年,以七十五岁高龄再次出任家督的虎松的曾祖父直平又遭主家毒手——短短三年间当主接二连三地横死,使得井伊家有资格继任家督的只剩下年幼的虎松一人,但是,让这个年幼的孩子去处理政务显然是不可行的。然而这时候虎松的母亲又嫁到了滨松头陀寺的松下家,虎松似乎成为了一个无人抚养的孩子。就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他的姑母次郎法师祐园尼[注1]站了出来。这位后来被尊称为「女性地头」的女子,一手抚育起年幼的虎松,一手则挑起了井伊氏内外的一切事务。在她的保护下,虎松一直成长到八岁。

  永禄十一年(公元1568年),德川家康自三河冈崎城出发,越过奥山并开始着手进攻远州,井伊氏也顺势投诚。不久,为了躲避战火,虎松在龙潭寺僧侣南溪的帮助下逃往奥三河的凤来寺。实质上,这时的井伊家不但失去了领地,还丢失了大批家臣团,家中几乎只剩下虎松一人而已。
  天正三年(公元1575年),值虎松之父直亲的十三周年忌辰法事之际,次郎法师与其母友椿尼及南溪和尚商量,决定让虎松侍奉德川家康。服从强者,或许这就是在乱世中求生的处世之道吧。于是,借着家康外出前往三方原鹰狩的机会,十五岁的虎松在井伊氏亲族松下源太郎与姑母次郎法师的陪同下谒见了家康。也许是出于与直亲的交情以及间接害死友人的愧疚,家康爽快地答应了虎松的请求。与自己的幼名「竹千代」相仿,家康给虎松起了「万千代」的新名,并赐予他三百石的俸禄。对于当时既没有领地亦非德川谱代的一介武士来说,三百石已经是非常高的俸禄了。为何家康会给予突然出现的虎松如此优厚的待遇?是家康看出了眼前这少年的出色才华,还是仅仅出于与其父直亲之间的交情?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家康自己知道了。
  总之,改名井伊万千代的虎松就此加入了家康的家臣团,迈出了向天下人昭示其武名的第一步。

  远州东部的高天神城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德川家与武田家一直在反复争夺着这个战略层面上的要冲。天正四年(公元1576年),家康再度出阵高天神城,万千代首次随军出征,并在家康的建议下举行了「甲胄初着仪式」[注2]。而万千代更是在他的初阵前斩杀了潜入家康寝所的敌方忍者,着实有功,并因此被加封至三千石。
  深受家康喜爱的万千代第二年就被加封至一万石,第三年又激增至二万石。接着,在天正十年(公元1582年)的甲州征伐中,万千代亦随军参战。随着武田胜赖麾下那支一度被誉为战国最强的武田军团在信长家康联合军的攻势下彻底粉碎,甲斐源氏滴流——名门武田氏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作为对三河武士武勇的褒美,信长将骏河一国交给了德川家,而作为回应,家康则来到安土城拜访信长。同年六月,震惊天下的本能寺之变爆发,织田信长在京都被叛变的家臣明智光秀袭击身亡,结束了他四十九年的风云人生。
  光秀谋反的情报很快传到身在堺的家康耳中。要从堺回到家康的居城,通常要经过京都。而此时的京都业已落入明智光秀的手中,与信长关系甚为密切的家康如果此时仍选择经由此路回国,必然会遭到明智军的袭击。为了避开光秀的狙杀,家康在身边为数不多的家臣的护卫下翻越伊贺铃鹿山,一路上小心避开光秀的部队以及拦路的山贼,最后经海路回到了三河的冈崎城。万千代在这次大逃亡中表现出不同凡响的英勇,一路坚定地守卫着主君。家康因而大为激赏,赐下一袭用孔雀羽织成的阵羽织作为奖赏。这袭阵羽织至今仍然在新泻县三岛郡与板町的历史民俗资料馆里保存着。
  紧接着在那一年的秋天,万千代跟随家康一同前往了甲斐,收编因为信长暴毙而陷入混乱的武田家旧领。
  十一月,万千代元服,改名井伊兵部少辅直政。此时,家康亦已开始着手收编流浪各处的武田旧臣,原武田四名臣之一的山县昌景的家臣团就在家康的授意下,由井伊直政全数收编。当年山县昌景统领下最著名的一支队伍就是全身遍着赤色甲胄的赤备军团。即使是在万般不利长筱合战时,其战斗力亦令人胆寒。受此启发的直政,也让自己配下的家臣团统一穿着赤色的甲胄,是为「井伊赤备」[注3]。
  这时的直政二十二岁,而那为后世所称道的「井伊的赤鬼」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注1]即井伊直虎,父为井伊直盛,母为友椿尼。
  [注2]古代日本武士之子第一次穿着甲胄的仪式。
  [注3]赤备为战国时代军团编成的一种,因周身着赤装而得名,亦有全身统一以黑色或黄色的其他色备部队。由于最早在甲斐武田氏的饭富虎昌配下出现,后来也成为武田军团的代名词,其后亦有井伊直政之「井伊赤备」及真田幸村之「真田赤备」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