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百年孤独 下的文章

 

一拉开评定间的门,一股子松木香就迎面而来。评定间前不久刚刚完成修葺,换掉了原来破旧的地板,铺上了乌亮的松木地板。长滨并没有修建专门的大茶室。而茶头千宗易月的小茶室并不适合举行数十人参加的大茶会。因此,才选定在评定间举行新年茶会。

诺大的评定间空荡荡的。“看来今天我是第一个。”清季暗想,缓缓走了过去。两排坐垫已经摆下。主位后面是巨大的金色织田木瓜,显得十分庄严。“主公坐在这里,一定会有当年右府公的威仪吧?”清季想。

“梅雪!”

清季循声看去,原来远远的窗边还坐着个人。只是被柱子挡着,清季没注意到。

“是政荣殿啊…坐在地板上不冷吗?”说这话的清季自己也在政荣面前坐下。政荣微笑着摇摇头,抖开了手中的扇子。自打清季第一次见到政荣,政荣的手就没离开过这把绘着岛津丸十字的白扇。

“铳伤好多了吗?”清季问。

“早就好了,一点小伤而已。”政荣轻描淡写地笑道。其实清季之前已经听医生永田德源说过了,政荣在神崎郡的战场上,被三枚铳弹击中胸口。能活下来,与其说是医者的苦劳,不如说是大明神的冥佑在起作用。

直到现在,清季还能看出政荣笑容里的苍白。

 

“听说盛信在小室跟正宗大闹一架,还差点动起手来。是真的吗?”政荣把身子倾向清季,轻声问道。

清季点点头:“是。因为玄蕃不同意处死小堀政秀的幼子。”

“哦?”政荣坐直了身子,“看不出来他还挺仁慈的。”

“……”

“织田盛信…他也是信长公的后人吗?”

“据他说是。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房的后人,甚至连自己是信长公第几代孙都说不清楚,因此我着实怀疑了一阵子。”

“哈哈…借大人物的名头起家,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嘛。”

“是啊!”

“他在长滨似乎只有你一个朋友啊。”

“嗯。他似乎不太愿意过多地与别人来往。”

“不愿与别人来往?这可不好。家臣们的团结很重要啊。”

“我也这么劝过他,可是…”

“没用?”

“没用。”

“真是个孤僻的家伙啊!”

“孤僻?”清季有些愕然,“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跟他在各地流浪的时候,他的活跃,简直可以跟四十有一比。可自从来到近江……”说着说着,清季的心情又开始低落了,“我觉得我自己简直有点不认识他了。”

“其实,”政荣一字一板、极认真地说,“有时候几年的时间,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比如他的名字、地位、名声、权力、思想、性格等等…”

“改变…?”

“也许厌倦了吧。厌倦了武士的这一套生活。”

“不会的!他一直梦想着重建信长公的伟业,又怎么会…”

“我说过人是会变的嘛!”政荣挥了挥手,打断了清季的话,“就像我吧。我被铁炮打伤、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在想:如果现在还生活在出生时的那个小村子的话,就不会经历这么惨痛的遭遇了。武士嘛,天生就是在刀尖上打滚的命。有时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这静静的琵琶湖,真的会怀疑当初选择成为武士的决定。当个自由自在的农民,当个各地修行的行脚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政荣换了姿势坐下,“再想想现在,帮主公争夺天下,在乱世中博取一番名业…想想都心潮澎湃,就又什么都放不下了。”他看清季茫然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人呀,都是矛盾的啊!”

“矛盾?”

“你不这么认为么?”

清季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了矛盾的玄蕃而叹,还是为了愚鲁的自己而叹。

政荣哈哈大笑,振开了纸扇:“就说嘛!你这样单纯地活着也不错啊。至少不会像盛信那样,活得那么辛苦。”

听到最后一句话,清季觉得像是被什么哽住喉咙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家中的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原本冷冷清清的评定间也渐渐热闹起来。而四十醉卧院中被冻僵的逸事,也很快传散开来。

“就座去吧!”政荣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和裙裤。

就在清季刚刚坐下的时候,主位边上的纸门哗地一声拉开。西市正大人的贴身小姓在门内大声喊道:

“殿下到了!”

随后,在茶头千宗易月的陪同下,西市正大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在主位的金色木瓜前坐下。

“开始吧!”

 

新的一年。

今年江北的雪似乎要大于以往任何年份。茫茫大雪阻断了往来通行道路,也暂时熄灭了燃烧了近一年的战火。作战双方也因此得到了长达一个冬季的宝贵的休整时间。

新年在城内大评定间召开茶会是北近江织田家历年的惯例。而这一天,清季穿上了正室霜子准备的藏青色冬衣,早早地出了家门。

“已经一年多没认真看看琵琶湖了…”清季循着台阶向上走去,看着一点点浮现在眼前的琵琶湖,心里不由感慨。

这时,城上匆匆跑下一个人。来者矮小猥琐,大概是因来得匆忙,只套了几件薄薄的单衣。现在他正低着头,一边蹭着冻得通红的鼻头,一边蹦着跳着下来了。也许他正在想念家中的炭炉,并没有看到清季,结果一头撞了上去。

“啊…啊!是您啊,菊亭老爷!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那人抬起头,是加藤四十的贴身小姓,户部新左卫门。

“新左卫门哪…这么冷你只穿这么一点?是不又去赌钱,把棉衣输掉了?”

“这倒没有…坂田屋的小夏嫁人以后,我就再也没到那儿赌过钱啦。”

“唔…咦?你们加藤老爷呢?他又忘了今天是大茶会吗?”

“不是这样的。”新左卫门用力地把流到嘴边鼻涕吸了回去,清季见状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老爷昨天喝醉了酒,在院子里露天躺了个晚上,现在除了舌头和嘴,别的地方都已经动不了啦…”

“露天躺了个晚上?没冻坏什么吧?”

“幸好没。永田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大人您放心好了,老爷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说到这,新左卫门居然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还是老样子啊…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

“那么,告辞了。”新左卫门鞠了一躬,又像只猴子一样跳着下城去了。清季也回过头,继续向上走去。

可没走几步,新左卫门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道:“菊亭老爷!”

“嗯?”清季回头。

“我们老爷问您过几天要不要来一起喝酒?”

“喝…喝酒?!”清季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沿着脊梁灌满全身。他还记得上次在四十家里吃到的臭鱼,还记得为此他拉了整整三天肚子……

清季扭头继续向上走。

“菊亭老爷,您来不来嘛?”新左卫门还在喊着。

“你让他去死吧!”清季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就向城上跑去。

就在这一年,秋叶红遍整个山野的时候,织田大军从三面包围了小堀氏的居城小室。小堀氏当主小堀政秀孤注一掷的笼城作战并没有起到作用。很快,这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平地小城在西南角被打开一个缺口。就在织田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涌入城内的时候,天守阁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不大的天守立刻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小堀政秀自尽了。也是,尊严地葬身火海,总能洗刷去一些战败所带来耻辱。

“救火救火!快!善兵卫,你带一队人去盯住粮仓和兵库,别让火把物资烧了。快去!要是没保住粮食和兵器,提头回来见我!”总大将织田正宗忙不迭地指挥手下人灭火。而屡次被威胁“要脑袋”、却又屡次让脑袋安然于颈上的桂田善兵卫立即带了一小队足轻,手忙脚乱地向城的另一头奔去。

 

火很快被扑灭了。正宗与座下诸将巡检小室城时,看着已成一片焦炭的天守阁,正宗不由喃喃说道:

“真可惜。这个小堀政秀,学谁不好,偏偏学松永久秀……可惜了那么多的名茶器啊…”小室藩祖小堀政一是有名茶人。可怜这位名茶人苦苦收集了大半辈子的茶器,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典厩大人!”善兵卫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被烟熏得漆黑。

“物资怎么样了?”正宗问道。

“一切安好,连一粒稻米都没丢。”保住了脑袋的善兵卫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另外…”

“另外?”

“另外,我们在粮仓中搜出了小堀政秀的女眷和儿女。”

“哦?”正宗感到有些意外,“小堀政秀不是已经把子女送出城了吗?”

“是。可能……”

“好了!”正宗打断了善兵卫的话,“把她们带过来吧。”

 

善兵卫很快带来了俘虏。几个女子畏畏缩缩地被赶了过来。在她们当中,还护着一个梳着总角的男童。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光景。

正宗冷冷的目光在几个女子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落在了那个男孩身上。

“这位就是小堀家未来的当主吗?”正宗的口气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善兵卫,把他抱过来。”

那几个女人立即紧张起来。她们将孩子围在中间,试图不让善兵卫靠近。可粗人善兵卫并不理会这些。他上去对着最前面的两个女人就是两耳光,把她们打翻在地,然后把他那双被烟熏得乌黑的手伸向了男孩。看似乖巧的男孩突然挣脱了拉住他的手,像一头发疯的小兽,猛地向善兵卫扑来,狠狠地咬住了他那只有四个指头的右手。

“哎呀!”善兵卫惊叫一声,一掌搧倒了男孩。

正宗“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还蛮有骨气的。如果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大将。可惜呀…”他突然收敛了笑容,“敌人的孽根,一条也不能留。善兵卫,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他的首级。”

被善兵卫打散的女人们立即聚拢到一起,高声嚎哭起来。她们像母鸡护雏一样,把孩子围在当中,嘴里还竭力嘶喊些什么。

善兵卫正要动手拖出孩子。

“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是玄蕃。

“盛信你有什么话吗?”正宗冷冷问道。

“大人,孩子是没有过错的。”玄蕃用他的淡漠回应了正宗。

“你想说什么?”正宗偏着头,死死盯住玄蕃。

“既然我们已经拿下了小室,又何必多杀这么一个幼童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了这孩子?”

“是。”

“如果我说不呢?”

玄蕃还是用淡漠的语气说着:“那如果大人的嫡子雪丸有一天也落入敌手,大人希望敌人怎么对待或处治您的孩子呢?”

“玄蕃!你太过份了!”站在玄蕃边上的清季吃了一惊。他连忙抓住玄蕃的手臂,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正宗有些恼火:“我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活着被敌人俘虏!”他转过身来,正面着玄蕃,接着说:“你难道不知道平清盛放跑源赖朝和牛若丸,招来了怎样的恶果吗?”

“知道。可如果平大相国把这种仁慈坚持下去,那么平家就不会那么快灭亡了。”玄蕃轻轻地挣脱了清季的手,“所以,大人更应该考虑放了这孩子。”

“如果我不放呢?”正宗又问了一遍。

“我希望您能放了他。”

“我是战场总大将!”正宗发怒了,声音不由提高许多,“我有权决定俘虏的生死!”

“我是西市正公的部将,我有权向总大将提出建议。”玄蕃的语气还是不愠不怒。

“狂妄!!”正宗一把拉出刀来。他身后的军师加藤四十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把他拦腰抱住。服部宁藏趁机按下正宗手中的刀。清季则把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一下的玄蕃架开,连接带拽地拖往城北。

正宗用力收回了刀,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向相反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善兵卫有点不知所措。他向从身边走过的加藤四十问道:“大人,那她们…”他指着那几个女人。

“唉…放了吧放了吧。我看会咬人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四十拍了拍善兵卫的光头,叹着气追上了正宗。

那个咬人的孩子最终还是丢了性命。小小的头颅传到本阵后不久就被丢进河里。而忙于修善城池的正宗很快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被焚毁的天守无法重建。正宗只得匆匆命人修补了石垣,挖深了护城河。在完成驻军屋敷的修复之后,南路姊小路千秋、三井田政荣部的捷报传来。于是,正宗决定在城内留下一部分人马,然后大军返回长滨。

 

途中,江北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树身上挂满晶莹的白雪,火红的漆树叶被封在其中,有如血的颜色,显得分外夺目。

可是,如此美景并没有让身为公卿后人的清季产生“林间暖酒烧红叶”的雅兴。相反地,被美景衬托出来的大军里的僵硬气氛,却让他陡然增添了几分忧郁。

 

闲时空虚,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写下了这个东西。

 

文中大部分名字都是网友们的,主角织田玄蕃盛信却只是个虚构的人物。老实说,盛信的身上带了一点我自己的影子——或者说,是我思想的一个化身。简单地说,织田盛信是个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努力挣扎的可怜人:他冲锋陷阵,踩着无数的鲜血与尸体建立了武名;可同时,他又对自己的杀人无数产生厌恶,继而对当时的社会现实产生厌恶,甚至对自己最初的理想产生了怀疑。最终,他想以自己的方式反抗自己厌恶的现实,却很悲惨地死在了当时的社会规则之下……

 

盛信身上融合了我自己在多年学习战国史之后的一些想法。无情的“杀戮”几乎是在乱世建立武名——不,甚至是在乱世中生存的必然条件。在对这一现实表示无限厌恶的同时,我也只能说:如果我活在那样的社会,对于这种社会规则我也只有遵从。不遵从这条规则的人——比如说织田盛信——最终是免不了悲惨的命运的……

 

文中关于战争的描写,因为小说的主题不在于此,所以就放任了……因此,各位大人就不要来找我讨论什么战术是否合理的问题了,偶虾米都8懂……>_<小说中地名的安排尽力与真实相吻合。不过,因为查不到彦根城具体座落的地点,于是乎就按着地图就近把它安在了爱智郡(- -b)。看了小说被我误导的同学就不要来找我了哈……

 

顺带提一下,文中人物性格未必就跟现实的相符。比如老大人(织田正宗)在生活中是个相当随和的人,可在小说里就成了个刚愎残忍的家伙……

 

以下是正文。

 

 

“小堀家的大将、广贤采女佑,被我织田右府公的后裔、名震江北六郡的勇者、织田盛信讨取了!”

玄蕃那嘹亮的喊声从青红交杂的混乱战阵中响起。“这么快吗?”菊亭清季一挥手中的越中则重,甩掉刃上沾着的红色液体,调转马头,冰冷的刀身往马屁股上一拍,便向一个身着红甲、一副大将模样的人疾驰而去。

……

在清季把那人的首级拴在马镫上的时候,接连失去两位大将的小堀军开始崩溃。在织田军的打击下,遍着红甲的小堀军,像此时落日的余光一般,一点一点地退缩,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这是天享七年。元和偃武后,本已归复平静的日本,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各地早已对无道的江户幕府心存不满的人们,疾风烈火般地展开倒幕的斗争,而随着年幼的将军家光从江户出奔,各地的斗争也进行到了白热化。

而在这琵琶湖畔的北近江,就活跃着这样一批为了新织田的诞生而战斗着的人们。

当然,战场上也少不了他们的敌人——已成秋末寒蝉的小室藩小堀氏,以及德川四天王之一、井伊直政的后代、彥根藩井伊氏。

…………

蜿延蛇行的军队缓缓地向浅井郡的营砦行去。青色的织田木瓜,在夜幕中若隐若现。

 

这是天享七年的秋天。这是江北。


就在这一年,秋叶红遍整个山野的时候,织田大军从三面包围了小堀氏的居城小室。小堀氏当主小堀政秀孤注一掷的笼城作战并没有起到效果。很快,这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平地小城在西南角被打开一个缺口。就在织田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涌入城内的时候,天守阁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不大的天守立刻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小堀政秀自尽了。也是,尊严地葬身火海,总能洗刷去一些战败所带来耻辱。
“救火救火!快!善兵卫,你带一队人去盯住粮仓和兵库,别让火把物资烧了。快去!要是没保住粮食和兵器,提头回来见我!”总大将织田正宗忙不迭地指挥手下人灭火。而屡次被威胁“要脑袋”、却又屡次让脑袋安然于颈上的桂田善兵卫立即带了一小队足轻,手忙脚乱地向城的另一头奔去。

火很快被扑灭了。正宗与座下诸将巡检小室城时,看着已成一片焦炭的天守阁,正宗不由喃喃说道:
“真可惜。这个小堀政秀,学谁不好,偏偏学松永久秀……可惜了那么多的名茶器啊…”小室藩祖小堀政一是有名茶人。而这位名茶人苦苦收集了大半辈子的茶器,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典厩大人!”善兵卫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被烟熏得漆黑。
“物资怎么样了?”正宗问道。
“一切安好,连一粒稻米都没丢。”保住了脑袋的善兵卫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另外…”
“另外?”
“另外,我们在粮仓中搜出了小堀政秀的女眷和儿女。”
“哦?”正宗感到有些意外,“小堀政秀不是已经把子女送出城了吗?”
“是。不过现在看来,这可能只是谣传。”
“唔…那,把她们带过来吧。”

善兵卫很快带来了俘虏。几个女子畏畏缩缩地被赶了过来。在她们当中,还护着一个梳着总角的男童。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光景。
正宗那冷冷的目光在几个女子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落在了那个男孩身上。
“这位就是小堀家未来的当主吗?”正宗的口气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善兵卫,把他抱过来。”
那几个女人立即紧张起来。她们将孩子围在中间,试图不让善兵卫靠近。可粗人善兵卫并不理会这些。他上去对着最前面的两个女人就是两耳光,把她们打翻在地,然后把他那双被烟熏得乌黑的手伸向了男孩。可男孩突然挣脱了拉住他的手,像一头发疯的小兽,猛地向善兵卫扑来,狠狠地咬住了他那只有四个指头的右手。
“哎呀!”善兵卫惊叫一声,一掌搧倒了男孩。
正宗“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还蛮有骨气的。如果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大将。可惜呀…”他突然收敛了笑容,“敌人的孽根,一条也不能留。善兵卫,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他的首级。”
被善兵卫打散的女人们立即聚拢到一起,高声嚎哭起来。她们像母鸡护雏一样,把孩子围在当中,嘴里还竭力嘶喊些什么。
善兵卫正要动手拖出孩子。
“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是玄蕃。
“胜信你有什么话吗?”正宗冷冷问道。
“大人,孩子是没有过错的。”玄蕃用他的淡漠回应了正宗。
“你想说什么?”正宗偏着头,死死盯住玄蕃。
“既然我们已经拿下了小室,又何必多杀这么一个幼童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了这孩子?”
“是。”
“如果我说不呢?”
玄蕃还是用淡漠的语气说着:“那如果大人的嫡子雪丸有一天也落入敌手中,大人希望敌人怎么对待或处治您的孩子呢?”
“玄蕃!你太过份了!”站在玄蕃边上的清季吃了一惊。他连忙抓住玄蕃的手臂,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正宗有些恼火:“我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活着被敌人俘虏!”他转过身来,正面着玄蕃,接着说:“你难道不知道平清盛放跑源赖朝和牛若丸,招来了怎样的恶果吗?”
“知道。可如果平大相国把这种仁慈坚持下去,那么平家就不会那么快灭亡了。”玄蕃轻轻地挣脱了清季的手,“所以,大人更应该考虑放了这孩子。”
“如果我不放呢?”正宗又问了一遍。
“我希望您能放了他。”
“我是战场总大将!”正宗发怒了,声音不由提高许多,“我有权决定俘虏的生死!”
“我是风清公的部将,我有权向总大将提出建议。”玄蕃的语气还是不愠不怒。
“狂妄!!”正宗一把拉出刀来。他身后的军师加藤四十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把他拦腰抱住。服部宁藏趁机按下正宗手中的刀。清季则把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一下的玄蕃架开,连接带拽地拖往城北。
正宗用力收回了刀,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向相反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善兵卫有点不知所措。他向从身边走过的加藤四十问道:“大人,那她们…”他指着那几个女人。
“唉…放了吧放了吧。我看会咬人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四十拍了拍善兵卫的光头,叹着气追上了正宗。
那个咬人的孩子最终还是丢了性命。小小的头颅传到本阵后不久就被丢进河里。而忙于修善城池的正宗很快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被焚毁的天守无法重建。正宗只得匆匆命人修补了石垣,挖深了护城河。在完成驻军屋敷的修复之后,南路姊小路千秋、三井田政荣部的捷报传来。于是,正宗决定在城内留下一部分人马,然后大军返回长滨。

途中,江北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树身上挂满晶莹的白雪,火红的漆树叶被封在其中,有如血的颜色,显得分外夺目。
可是,如此美景并没有让身为公卿后人的清季产生“林间暖酒烧红叶”的雅兴。相反地,被美景衬托出来的大军里的僵硬气氛,却让他陡然增添了几分忧郁。

闲时空虚,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写下了这个东西。

记得以前有同学对我说:可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生在乱世…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可是,乱世有什么好的呢?乱世出英雄,可英雄的身后是什么呢?还不是那重重的杀戮和血腥…
这篇小说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想法。可惜我的能力有限,的确很难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把想说的表达出来啊…

文中大部分都是真实存在的。主角织田玄蕃胜信却只是个虚构的人物。故事是构建在战盟北近江的背景上的,而玄蕃这样一个有些悲剧色彩的人物,放在谁头上都不太好啊……

以下是正文。


武士,都有着空虚、孤独的灵魂。

“小堀家的大将、广贤采女佑,被我织田右府公之后裔、名震江北六郡的勇者、织田胜信讨取了!”
玄蕃那嘹亮的喊声从青红交杂的混乱战阵中响起。“这么快吗?”菊亭清季一挥手中的越中则重,甩掉刃上沾着的红色液体,调转马头,冰冷的刀身往马屁股上一拍,便向一个身着红甲、一副大将模样的人疾驰而去。
……
在清季把那人的首级拴在马镫上的时候,接连失去两位大将的小堀军开始崩溃。在织田军的打击下,遍着红甲的小堀军,像此时落日的余光一般,一点一点地退缩,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这是天享七年。元和偃武后,本已归复平静的日本,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各地早已对无道的江户幕府心存不满的人们,疾风烈火般地展开倒幕的斗争,而随着年幼的将军家光从江户出奔,各地的斗争也进行到了白热化。
而在这琵琶湖畔的北近江,就活跃着这样一批为了新织田的诞生而战斗着的人们。
当然,战场上也少不了他们的敌人——已成秋末寒蝉的小室藩小堀氏,以及德川四天王之一、井伊直政的后代、彥根藩井伊氏。

蜿延蛇行的军队缓缓地向浅井郡的营砦行去。青色的织田木瓜,在夜幕中若隐若现。

这是天享七年的秋天。这是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