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一片一片地飘落在了天守的四周,仿佛决心要把长滨城染上一层秋意。护城河中,屋顶上,道路上,满是秋天的沧桑,让人禁不住长叹一声“摇落而变衰”。

我打马出了城门,边行边四顾,远处的琵琶湖隐约可见,金色的水面与辽远的天空几乎使我忘却了身边的一切。

“太美了……”我轻声赞叹,“要是去散散步就好了……”事实上,我几乎每年的秋天都会有这种想法,但能付诸实施的却是很少,因为秋天同样是个金戈铁马的季节。就像现在,我身后的几百军队总不能陪我湖畔去散步吧。

我拉住缰绳,努力打消了去闲适地游览地念头,又回头看看绵延的部队,大声喊道:“目标箕浦城,前进!”与此同时,内容几乎一样的两声呐喊从远处传来,下令的人是菊亭清季和服部忠政。随之而来的是落叶被踩到的“沙沙”声。“真煞风景……”——但愿没听见我这声抱怨。

时维天享八年仲秋,北近江织田家对井伊氏发动了规模空前的进攻。

 

三名年轻的将领并辔前行,似乎都在沉思。身后的一千五百名士兵仿佛有意地不去打扰他们一样,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偶尔惊起一两只在路旁落着地飞鸟。

这支部队的任务是去攻打箕浦城,以配合风清公所率领的主力的正面作战。

这个方案是由现在就在我右边的身着青色具足的清季提出的,当这个方案被提出之后,我问:“如果井伊直澄的主力去攻打别动队怎么办?”得到的回答是:“那就让别动队退守横山城。”

我那时就在计算这之间的时间差,恐怕被井伊军各个击破,但到现在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想想自己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就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于是就在方案通过后被作为别动队的副将派到了这里,本着谁提出谁负责的原则,主将是清季。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清季是不是故意要捞点武功。我这么想不是没有理由的,清季是织田家中所谓的“实权派”之一,文治功绩相当突出。但以笔头宿老织田正宗为代表的一干人一直挪揄他为“菊亭治部少”。

“菊亭治部什么时候水攻一次安土城啊?”“恐怕土克水,淹了自己呢。”这是我听过的最有代表性的玩笑之一,不知道他本人听没听过。不过清季基本没什么实战经验倒是事实。在外国,古时候就发生过只会纸上谈兵的将领断送全军的事情,我至少记得两次。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祥,手不禁拍了拍马背。

“大概在本阵会比较安全吧……”我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扭头看看其他两个人,明显也各有心事。忠政的一身红色具足总让人想到赤备,此刻的三个人中,只有他一个在马上把腰背挺得很直,有点让我自惭形秽。

“如果我是风清公,我会把上田池初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用到哪里去呢……?”这样想着,脸上也不觉笑了笑。这时,部队刚刚走到了一片开阔地上,阳光显然没有刚才林荫路上的那么柔和了。我侧过脸去,发现服部忠政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配刀,刀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色,把持刀人也映衬得意气昂扬了。

“喂,你这家伙,小心伤到自己罢。传令全军加速通过这片地方。”清季的后面一句话是对传令兵说的。

“只有不通武道而只会附庸风雅的懦夫才会把自己的手指头切下来呢。”忠政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这话让一向自诩风雅的清季略微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这里离箕浦城已经很近了,派去侦察的士兵应该马上也要回来了。不过不侦察也知道,城兵大约有二百来人吧。”

话音未落,斥候的马蹄声就隐约可以听见了。城兵的数目和清季估计得差太多了。

“大约……千人。”

三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全军——停止前进!”青色具足青色头盔的主将在沉默了几秒后大喊。

“真是个坚决的命令啊……”忠政极口揄扬着。

“你知道这不是清季的责任,昨天城兵还只有二百来人。难道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我劝解道。

“不可能啊……我们刚出发了不到两个时辰,即使发觉了,哪里有那么快就到的援军?”看得出来“治部”在思考着。

“那现在怎么办吧,我们就回去跟主公说敌人太多攻不下来好了……”

“住口,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话吗?”

“我说的难道没用吗?至少还能多让几个士兵跟家人团圆……”

“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觉得忠政说的有道理……”

“就是嘛……听我的,撤退吧。”

“你还是个武士吗?全军,继续前进!”

“我不会让我的士兵白白送命的!”忠政有些恼怒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帮谁,鲁莽地前进只会白白送命,逃跑又有失武家风范。我举起左臂,用小拇指捋了捋眉毛,四下望去,试图让自己冷静思考一下,发现身后的几名士兵饶有兴趣地看着主将们的争吵,神情仿佛就像在看家乡人之间偶尔发生的吵闹一样。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三个年少气盛的武士的几句话可能会改变他们的命运吗?”我心中暗自嘀咕。

旷野上,一支拉得很长的队伍显得是那么单薄,甚至可以说是冗长。树叶被微风吹动,簌簌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人的吵闹声从队首传向队尾。

 

在一些兵士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席地而坐的时候,三位将领终于喊出了结果。

“前进!目标箕浦城!”清季仿佛想划破天空似的用力一挥刀。

“对,我们会去的,但是不会作战。”忠政手中的刀反而不知道何时已然收了起来。

“我知道。”——格外平静的一句话,就像是从局外人口中说出的一样。很难让人想见说话者几秒前还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我浑身一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这个平静来得太快了,太不寻常了。

夕阳已经照在了这支部队上,凭空涂上了一层严肃的颜色。

 

部队还没有在争吵之后走出一里地远,又是一名斥候,马蹄撩起一片黄叶。秋意,快马,长刀,远远望去真让人心醉。

“报——箕浦城的井伊军向我军急驰而来!”

“人数?”三人异口同声。

“不到千人。”

士兵们第二次得到了行军间休息的机会,这次的“全军止步”是我送给他们的。

“他们疯了吗?大将是谁?”忠政问道。

“大将是井伊直兴。”

“直澄那家伙的外甥啊……弃城不据,以寡击众,用意何在?”清季不解的正是我们两个也同时思考的。

 

我的心中立即升起了一种不安,井伊军一定有诈,不然没有哪个白痴大名会派一门众领着几百士兵前来送死。退到横山城?不,会被追击的,甚至说不定我们在从长滨出发到现在这里的路上时井伊军就已经在横山附近埋下了兵马。这黄叶飘落的旷野,难道就是我们的死地了吗……?

“突围吧……”心里想着,嘴上不自觉地说出来这么一句。

“突什么围,最不济还能回长滨呢。”忠政立刻反驳,其实不用他反驳我自己也明白,“现在我们既然有退路,就不妨一战。”这后半句我却不是立刻就能同意的。

“也对,试着打一打吧……”听得出主将也没什么底气。

“是不是后退一些地方布阵呢?”我犹豫着问。

“是应该……算了,谅这样打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清季抽出佩刀,准备指挥部队排开阵势。听到“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几个字,我心中陡然一惊。已经准备脱口而出的“排开军阵——”也往回一咽,然而还是急促的冲了出来:“排开——军阵”。

策马向左奔去,“难道出了小问题就好吗?”,不知道清季听没听见。

寒风料峭,织田家的一千五百名士兵在这片无险可守的开阔地上准备着战斗。当然,当时谁都忘了要去找什么“险”。士兵们的脸上倒是十分安逸,看不出恐惧的样子——“难道他们就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命运吗?!”我有些愤怒地想。

低头看看,发现这一带的草势十分茂盛。尽管已是仲秋,但很多地方还是没过了脚面,而且相当密集。我跳下马走了两步,感到略微放松了一些。

 

井伊军的的旗帜已经可以看见了。

“弓手,向前!”三支备队的大将几乎同时发令。

但是井伊军在离弓箭的极限射程还有很长距离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我远远观察,似乎他们停的很急,队伍一时间乱作一团——也许是我离得太远,看得不清楚。

“放箭!”下令的是忠政。但是他现在射箭的话除了浪费箭支什么也做不到,士兵们倒是很听话地奢侈使用着箭支。看着这种场面,我不禁在心里暗骂。

知道忠政在想什么了!我的心里似乎霎时间亮堂了,忠政大概是太紧张了,想要依靠箭雨以求得安全感吧?这样一来,井伊军会作何举动呢?局面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井伊军看到忠政部的箭雨之后,毫不犹豫地向我指挥的左翼急袭而来!我手忙脚乱地镇静了一下,然后按往常地经验指挥这次正面对决。与此同时,清季的中路,忠政的右翼开始包夹敌军,至于包围没包围住,我已经看不见了,潮水一般的敌军和潮水一般的部下挡住了我的视线。不过从旗帜的位置上看,是成功地以偃月之势包围敌军了。

敌军的勇猛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们既然能以那样的气势迅速行军,就一定是有备而来。我甚至因为战线被压紧而喘不过气来,似乎压迫的是我本人一样。木瓜旗帜被一步一步地逼退,万幸,数量没有明显减少。

冲锋陷阵本来不是我的强项,现在也只得勉力为之了。我带领——不如说是拉上——十数骑冲着敌军的一名看上去身份不低的武士冲去,那人正指挥着几个身边的士兵冲在井伊阵的最前头。

骑兵的冲击力显然让那几个足轻胆寒,他们后退了几步,摇了摇手中的枪,仿佛在威胁我们不要过去——说实话,只要情况允许,我根本不会亲自冲锋,我不是贪生怕死嘛?但是现在不行。冲在我前面的两骑逼开了长枪。“好机会”,我想,顺势照那武士一刀劈过去,可惜被架开了。我身边的一个骑兵趁着这个空档一刀把他砍在了马下。我抬起头,发现就在我冲锋的这一会儿功夫,井伊军的旗色已经陷于绝对的劣势了。

我一面长出了一口气,一面盘算着井伊军刚才气势汹汹的攻势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甚至忘了应该重整一下军队。

井伊军已经作鸟兽散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去追杀败兵——怕中埋伏。残日的余晖映衬着地上的几十具尸体,同时毫不吝啬地让织田家的木瓜旗分外苍凉。在我看来,只缺几只乌鸦大叫着当配角而已。

 

两天之后,箕浦城馆中坐着忧心忡忡的三位武士。

两天前的胜利并没有使他们振作起来,自知坚守无望的二百城兵的举城而降也没有让他们感到丝毫安慰。这间屋子里只差刀剑相击的声音了。

“我依然认为这后面隐藏着阴谋。”穿着具足的菊亭治部咬着牙说道。

“得了吧,昨天这座城的士兵们举城而降的时候你就说有诈有诈,前前后后足派了五队士兵进城侦察,最后才战战兢兢地握着刀进了城。”忠政以不屑的语气反驳着他现下的上司,其实他是不是真有把握,也是十分可以商榷。

“你看那个城代,一脸靠不住的表情。对了,前天不知是谁紧张得提前八个时辰放箭……”

我不待清季说完就忿忿不平地指责他说:“就因为你看他‘靠不住’就决定杀了他?他可是有功的人。”

“对,我是决定杀了他,但最后杀了他的是谁呢?”

“我给他一个结果是因为先动手的人紧张得砍歪了……我是让他少受些痛苦而已。”我辩解。

没人再继续说话了,也许是我这话让人无法再接下去说,但只是这样吗?前天莫名出击的井伊军,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野战和攻城的胜利一直困扰着现在城中这支军队的将领们。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呐喊,是一群士兵发出的。

我闪电般地站了起来,一把抹开窗户,吼道:“你们这群家伙,真不知道死活吗!”随即又坐下,叹道:“真可惜让井伊直兴给跑了。”

不知是他们两个中的谁重复了一句:“真可惜让井伊直兴给跑了……”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井伊直兴的脱逃才骂的。

窗外士兵们的喧哗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一声叱责而停止,望着锃亮的地板上模糊的影子,我感到了非同一般疲倦。再次起身,决定出去散散步。

“我出去一下。”

 

为什么城里明媚的阳光不能给阴翳的馆内来一点呢?

刚才吵闹的几名士兵远远地看见我,都散开了。城内相当平和有序,士兵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很娴熟,看不出有丝毫的紧张。站在城内的最高处,我几乎可以俯瞰到半个城的景色,大家各司其职,就连降兵也很快融入了织田军中。

“他们之中有奸细吗?”

为了防止井伊军的降兵反水作乱,清季把他们分别安排在了不同的番头手下。想来即便叛乱也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远处,几十名军士正忙着担土加固城垣。虽说是挑着担子,担步履还是很轻捷,盛土的箩筐左右微微摇动。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的我心想,但愿城墙不要左右摇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猛然想起一个问题:“井伊直兴那家伙哪去了?没回箕浦城,跑到哪里去了呢?”

“上田殿,菊亭殿有请。”

“烦人哪,我刚出来……”

“您已经出来半个多时辰了……”

一跨进城馆的门,就明显感受到了气氛比前次轻松了不少,忠政的坐姿比半个时辰前坦然多了。

“刚接到了两个消息,一是主公让我们去与主力会师,二是井伊直兴那厮搬了美浓的救兵向近江而来,但数目不多,大约只有六百来人,我们可以看到,美浓松平也捉襟见肘了。”听清季的语气,仿佛在向一个无知无识儿童解释一个字的读法。

“是啊,治部这次总算是拿捏准了敌军的数目。”另一位副将在无所畏惧地调侃着总大将。

“你给我闭嘴!现在我来安排,忠政,你立刻率军去主公会合,扫清一路上的情况以便我和池初跟进。我率军去……”

“求之不得。”忠政重重地甩下了这句话后大踏步出门而去,留下了半开着的房门。

清季咽这口唾沫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那么……呃……我去率军断了美浓军后路,你暂时留在城内,然后我送信给你,我们两个夹击井伊直兴。”

这时馆外传来了“前进,佐和山!”的喊声,清季和我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好快,那我走了。”这次的足音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类型。

门又关上了,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一个影子在地板上晃动,走来走去。

“还是先集合一下部队吧。”影子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都坐下吧坐下吧……”目下箕浦城内的最高军事统帅如是体恤已经在自己面前站了两个时辰的部下。

可惜这个命令只在下令者踱了十几步之后就被迫取消了,因为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起立,准备出发!”一边说着,我一边跳上马,去迎那两个扎着木瓜旗,飞驰而来的传令兵。

“上田殿,上田殿!”两个气喘吁吁的人显然都不是那么冷静,其中一个手中的马鞭还在颤抖。

“何事慌张?难道我军被井伊军击败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坏后果。

为首的一个定了定神,用旁人听起来颇为滑稽的语调说道:“不,我军已经胜利了。还讨取了井伊直兴。”

“可是我军还没出战啊。”

“因为井伊直兴行军路线离我们太近,为了防止他们溜掉菊亭殿就先行发动了突击。”那个油腔滑调的家伙继续用极快的语速说道。

什么避免打草惊蛇,分明是贪功……心里想着,嘴上一面问道“然后呢?”

“在即将胜利的时候,菊亭殿不幸负伤了,现在昏迷当中。”

血色和绿色相间的土地上,几十名士兵正忙着把战死士兵的尸体码放得更整齐一点,其他人在整齐地休息。应该说秋日正午的阳光还是很让人慵懒的——如果没有战争的话。看见我,士兵们立刻都站了起来。

“菊亭殿在哪里?”我一边勒住马,一边大声问道。

飞骑赶来的时候,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心中其实唯一装着的东西就是清季的伤势,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关心他,亦不是因为我与他的私交如何如何好,只是因为织田家中确实缺乏他这样的吏僚人才。

本家中的军事将领并不缺乏,譬如织田正宗,服部忠政等人都是出身行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但奉行人才相对而言就少很多了,所以清季的负伤对正在充实领内的本家来说决不是一个好消息。

军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投身于其中的人全部会变成与他人生死相依的优秀的战友,不管这个人之前是多么的孤僻。而与此相对的,他们会有意无意地排斥外面的人,那怕这个人与他们举着一样的旗帜,只是隶属于不同的上司。

正宗,忠政他们叫清季“水攻安土的治部”,决不是偶然的。

 

“报告,清季殿左臂重伤,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我带大人去吧。”一个看上去是个番头的低级武士跟我说道。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必了”,我摇摇头,事实上我现在十分别扭,谁都不想见,包括眼前这个番头,“你们两个”,我回顾左右两骑,“带几个人护送菊亭殿回长滨养伤。”

“遵命。”那两骑随着番头而去。

“战况如何?”我深吸了几口气,问不远处另一个骑兵,我隐约记得他是清季的扈从。

“我军大胜。井伊直兴的首级就在那棵树下摆着,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认识他……有俘虏没有?”

“有很多。都被绑着,有人负责看守,您……?”

“带两个过来,我要审问。”

“是。”

“回来……一会儿把他们带到那边的树林里”,我用马鞭一指,“我要单独审问。”

 

其实我为什么要避人耳目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一种隐约的想法是:身为一军大将,如果用些愚蠢的问题问俘虏,恐怕会遭人耻笑吧。但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所谓“愚蠢的问题”是什么。

“……他们过来了。”身旁的一名亲信指着这被押过来三个俘虏说道。他这轻轻的一声在我看来却无异于响亮的呐喊,我扬扬头,努力回忆他说的前半句话是什么,但是已然不可考了。揆情度理,估计是“大人”一类的敬语。

几个负责押送的士兵恭敬地鞠了一躬,退出去了。

“你们是井伊直澄麾下的士兵吧?”我尽量和蔼地询问他们。

“是的,大人。”

听到这句回答,我顿时轻松了很多。

“说说数天前你们为什么突击我军。”这简直像在与朋友拉家常了,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几名随从的脸上一定充满了惊愕的神色。

三个人中似乎阶级较高的一个人看看同伴,不无紧张地说道:“启禀大人,井伊主公……不,直兴根本不知道有军队来袭,他是在去美浓搬救兵的途中撞上大人的军队的。大人也许不信,小人说的是千真万确啊,大人,千真万确。”

 

我反复回想着那次战斗,井伊军的脚步在很远的地方戛然而止……最后只得做出结论:娘的,他说的就是实话。井伊直兴那个嘴上的毛还没涨齐的家伙一定是没有派斥候的经验。

但是我不愿意相信,我宁可相信井伊军设下了陷阱!

 

“不可能,我的猜测不可能错误!”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可能!”

但是所幸我还没失去理智。

“放了他们吧。”我对着随时准备抽刀杀掉俘虏的侍从们说道。那三个家伙的脸这才一点一点回复血色。

一个侍从给他们解开绳子,三个人千恩万谢地磕着头,说些感激的话,然后起身离去,留下了疑惑塞胸的侍从们陪着他们的恩人。

我这次的理智,与清季几天前做出向箕浦城前进时的平静来的一样快。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快了。

 

为什么是我有权决定那几个战俘的生死,而不是他们决定我的生死?就因为我是胜方的主帅,而他们是败兵,是战俘。

清季为什么想借这次战役立下武功?因为那样的话他可以决定更多人的生死。

我刚才没有问今天这一仗究竟是谁发现的谁,不是因为知道结果了原因就不再重要,而是因为——我忘了。

清季抢攻也罢,直兴——那个已经死去的一军之将——学会了使用斥候也罢,我都不感兴趣了。

秋叶伴着寒风落到了我的脸上,我再次升起了去琵琶湖边散步的念头,可惜还不是时候。

“整队,回去。”我苦笑两声后这样下令。

“大人,回哪里去?”

“箕浦城。”

“可是您不是说我们要去支援大殿……”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秋风依然那么吹着,吹在凯旋的士兵们的背上,他们一路上都在兴奋地窃窃私语,也吹在了他们的主将随时握着刀柄的手上。

后记:每当想到自己身处秋日,心中就不由得一阵阵涌动,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寂寥,抑或是兴奋。寄人生于天地之间,看来还是十分无力的。题目出自唐诗“秋空雁度青天远,疏树蝉嘶白露寒。阶下败兰犹有气,手中团扇渐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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