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译自http://www.age.jp/~nariyama/furinkazan.html,有大幅增删。

著名的“风林火山”是甲斐武田家的军旗,典出中国古代著名军事家孙子所著《孙子兵法》。“风林火山”这十六字原本是惠林寺住持快川绍喜用金泥写在青色绢布上面的,信玄引用来训诫自己并作为用兵的理想。那么,信玄是如何实践这十六字的呢?下面我们来一一分析。

其疾如风

所谓“兵贵神速”,速度是用兵的重要因素之一。信玄为了让军队可以迅速行动,强化了地域单位的组织,军令统制由此畅行无阻。同时,他还整备了“指物众”,使得部队间的联络得以秘密进行。为了在合战中能够先发制人,信玄常常于战前派遣大批侦察兵,而且武田家还有一批“诸国使番众”平时就在敌国潜伏,探听信息。

让我们再把视野放大一点,看看武田家的领地:军用道路“棒道”提供了部队迅速行动的条件,“棒道”一共有九条,其中八条是翻新旧有道路而建,其余一条是完全新建的。细分一下,这九条道路可以分为三类:一、信浓方面,二、关东方面,三、骏河方面。信浓方面有通向北佐久方面的“穗坂道”、通向诹访的“逸见路”与为往诹访地区发展而新建的“大门峠口”等三条。关东方面,有相当于现在的青梅街道的“荻原口”与笛吹川至秩父的“雁坂口”等两条,据说关东的这两条棒道是为迎击上杉谦信而建的。剩下的四条在骏河方面——由富士山西麓经富士宫市的“右左口路”是距骏河最短的捷径,沿富士川往骏河的“河内路”是一条重要的商业道路,这两条棒道几近于直线,武田军可以籍此实现怒涛一般的大军闪击战。(按:另一条暂无资料。“棒道”这个说法,也只是迟至江户时代才出现的。关于各条棒道起迄点的说法很多,本文均取其中较多数之说法。)棒道沿途的山中都设有狼烟台,可高速传递情报,因此武田军才可以毫无剩余地发挥其机动力,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信玄谨慎的性格。棒道后来还为近世商业的发展提供了便捷的条件。

然而,由于与越后的上杉谦信长期进行拉锯战,那迟到的上洛怎么也不能被称为“迅速”,信玄没有时间尽展宏大的战略,诚为他本人以及后世的遗憾。

其徐如林

这一节关于林的解释中重在治世及谋略两方面,其中也包括一些下一节“火”的释义。

说到治世的话,当然首先当然要谈一谈“信玄堤”。战国时期,甲府盆地洪水泛滥,信玄遂决定花大力进行治水,这也是从了中国古语“治河者治天下”(按:日文原文为“河を治める者は天下を治める”据说出自史记,但笔者遍查史记,并未看到相似的话语,只能认为是对舜、禹二人事迹的概括。)之义。“信玄堤”是为了防范甲斐国釜无川与笛吹川的洪水而建,虽然耗时长达二十年,但却是一项为世世代代造福的工程,为后世甲斐国的农业繁荣奠定了基础,此堤建成后360年间,甲府盆地没有发生过一次大洪水。

另外,该堤的施工方法也相当优秀:组合了霞堤与雁行堤,还挖掘了巨大的蓄水池。霞堤是在大堤上预先开好几道口子,洪水奔涌而来时便可使其中一部分朝其他方向留去,每道口子都使洪水削弱一点,从而达到疏导的目的。雁行堤则如同武田军的“雁行阵”一样分为好几层,洪水冲破一层,还有下一层阻挡,这与信玄的兵法“立雁行之阵,第一阵被破,尚有第二阵,第二阵被破,三阵四阵迎敌”是一脉相承的。这种工法后来在江户时代被完善为“甲州流”,与“伊奈流”一起在全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谋略方面,信玄最有名的莫过于活用“三者”的忍者集团的事迹了。所谓“三者”,据说是指“间见”、“见方”、“目付”,但每“者”具体负责什么则不可考了,总之是一个谍报活动的集团。同时还有一些传闻说日本全国都有武田家的间谍——“步巫女”的行踪。

最后解释一下“林”字在用兵上的意义:“徐如林”可解释为秘密行动,个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攻打诹访、盐尻峠之战、八幡原之战的啄木鸟战法这三次作战。攻打诹访时,武田军首先拉拢了诹访氏的同族高远赖继,让诹访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而迅速崩溃。盐尻峠之战中,武田军也是采用了突然袭击的战术,使小笠原军大败亏输。最后,啄木鸟战法是山本勘助在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时的有名提案:乘着夜色将上杉军赶下妻女山,而后与另一队夹击之,但被上杉谦信识破了。

“兵者,诡道也”是《孙子》中的思想,从信玄的作为来看,实不愧于一个优秀的实践者、兵法家。

侵掠如火

武田军被称为“战国最强”,作战时好似火焰在广阔的原野上奔腾燃烧一般。那么这个“战国最强”的秘密到底在哪里呢?

首先来看信玄的用兵。日本武士古时都习惯于“一骑打”的战术。元寇以降,集团战虽然慢慢渗透到了日本的战斗当中,但离称得上“有组织的”依然很远。信玄很早就发觉了这一点,他首先任命了名为“寄亲”的部队长(大多由武田家的谱代重臣担任),部队长下属有“同心众”,更下一级则是“被官”统领的众多下级武士,他们组成了武田军的主力。此外还有亲族众、近习众、直参众等旗本,主要负责甲斐国境警戒任务的津川众、武川众、御岳众和主要置于被占领地的外样先方众,信玄占领骏河后还组织了海贼众,计有军船五十三艘。这些武士的知行地均被课以一定数额的军役,每有合战便应当率规定的人数出阵参战,信玄的军法和军令严格地在这些方面加以规定,增强了领地内的组织力。

因为有前一节所述的情报体系作为支撑,所以信玄在战场上可以自由自在地如手足一样调遣军队,从而让部队有了临机应变的能力。例如在与北条军的三增峠之战(按:此战双方动员兵力三至四万,是战国时代规模最大的山岳战)中,武田军在面临着被夹击的危险时摸清了敌军动向,迅速配置部队,最终利用了北条军山岳战经验不足的弱点将其击退。由此观之,甲斐军团的确是像火焰一样强悍,但信玄的用兵也并不是十全十美,后面将讲述其局限性。

不动如山

表面上看起来,“山”与“林”十分相似,但其实是不同的,所谓“不动如山”主要是指战术层面上的持久战。说到这里,我们首先想到的便是长达十二年的川中岛之战,但川中岛之战之所以无休无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其特殊原因在内的(如上杉谦信的性格因素),那么还是来试着看一下其它的合战。信玄在攻打上州箕轮城与小田原城时遭到了罕有的失败,大概是因为他过于局限在《孙子》所说的攻城为下下策而总是试图使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反观丰臣秀吉,攻城时经常派金堀众切断水源,以短期决战为目标,即使一旦陷于持久战,也总是采用兵粮攻、水攻的办法迫使对方投降。

还有,终信玄一生,根据地只在甲斐,这也可以说是错误地运用了“不动如山”的思想吧。此诚为信玄用兵的局限性所在。

武田城

在筑城方面,信玄的手腕也是相当高超的。虽然他说过“人为石垣,人为堀”(按:此即通常所说的“人为城,人为池”,此处还原信玄原话),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实实在在的城池的轻视。他曾经如此描述坚城的重要性:“若我方城池不坚,则无法坚守至援军到来夹击敌人,城池的坚固与军队的善战,正如马车的两个轮子一般缺一不可”。尽管甲斐国四面环山,他国难以侵入,信玄还是筑起了大规模的城郭,规模巨大是中世山城的普遍特征之一,甲斐当然也不能免俗。以甲府盆地(古府中)为中心,棒道向四周呈辐射状散开,这样的布局被称为“武田城”。德川家康筑江户城时,以本丸为中心,将各部分在关东平原上铺开的做法可以说也是学习了武田城的结果。

这样说来,信玄接二连三的军事行动可以看作是以“保卫武田城”为目的的:先平定屡次威胁己方的诹访、佐久二地,紧接着侵入北信浓,直到攻下骏河之后,也是主要采用专守防卫的战略。这并不难理解,当时的武士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才“一所悬命”的,这也可以看作信玄没有改变过根据地的原因。前面所述的信玄对于城池的看法也只局限在军事层面上,从未将其延伸为政治中心看待,唯一的例外是为统治信浓而建的深志(松本)城。这显示出了信玄作为“中世武士”的局限性。

相对而言,有着“近世武将之第一人”“革命儿”等称号信长在这方面就大不一样了。首先,他的势力每次扩张后都要变换据点:从那古野到清州,再到小牧山,直至岐阜城、安土城……每次都是在织田家势力范围的边缘,换言之,信长是把自己的居城当作了其占领地的统治机关,让该地的居民能够更快更好地适应新领主的统治方法与政策,并为下一步的侵攻做好准备。从这些我们可以看出信长合理的政治手腕,另外,他对城下町的建设也十分重视,可见他确实是把城市当作政治中心来看待的。信长的此种做法与马基雅维里在《君主论》中提到的方法不谋而合,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巧合,而关系到了近代政治思想的某种方面,可惜这与本文无关,恕不详述。

信玄的另一个失策是“军事机构单一集权化”。信长将各重臣,如柴田胜家、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等人委派到了各地,使之担当军政大权,即所谓“军团制”。这个做法是成功的,使织田家的军事组织变得坚强有力,加快了织田家向外扩张的步伐,促进了一统天下的进程。虽然信长死于光秀的重兵手中,但也只能看作信长与光秀个人间的矛盾激化的结果,其制度还是应该肯定的。

反观武田家,信玄一直是亲自率领武田军团东征西讨,仅有的一次委任军团是在上洛战时分别派遣高坂弹正与真田幸隆守备越后与关东。由于扩张的积极性不同,信长终其一生拥有了八百万石的领土,而信玄只有一百二十万石,不到信长的六分之一(按:是否可以这样比,尚待商榷,此处只是原文译出)。

综上所述,武田信玄拥有卓越的战略眼光,但也有着中世武士的局限性。他对《孙子兵法》的贯彻,也只是到了“实践”这一步,并没有温故知新,创造出新战术。话说回来,对山国甲斐的武士强求他超越中世的局限,也是有点缘木求鱼。这也可以为孟德斯鸠的地理环境决定论增加个论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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