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小议石田三成

遍览整个战国、桃山安土时代，可能再也找不到像石田三成这样复杂的人：有人说他为丰家躹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人却说他是个在太阁耳边搧风点火的奸佞小人；他的家臣、朋友都感念他的忠义、为他赴汤蹈火，可他的仇敌却对他恨之入骨、都恨不得手刃他而后快。为什么这些看上去矛盾的现象都会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这就要从三成平时的为人说起了。看过以上的78条逸话集，结合三成的其他史实，笔者总结了三成为人上的三条弊端。

第一，三成在办事时不懂得为他人设身处地地考虑。正如浅野幸长对他的评价：“不论什么事都要插一手；并总是把别人做不好的事揽到自己手下、令人难堪”。以逸话的第7条《暴风雨之夜》为例。原本报告城墙坏损情况的事并非三成的职务。可是三成却抢在普请奉行之前向秀吉报告了城墙坏损情况。更倒霉的是，普请奉行报告的内容还不及三成的详细。秀吉难免不满意普请奉行的工作。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证”。三成这么做，虽说是出于对秀吉的忠诚，可是难免让人觉得他对秀吉过于谄媚；更糟糕的是，旁人更会觉得这是三成排挤同僚之举。如此行为，又如何能让人对三成有好感呢？

第二，三成的好恶感过于凛烈，以至于走向了两个极端。对于自己有好感的人，三成可以倾其肺腑：他感念秀吉的赏识提拔之恩，对丰家忠心耿耿；他甚至可以喝下滴了好友大谷吉继脓液的茶水（见逸话集第12条。不过笔者认为这一条的可信度并不高）。可是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三成却是保持了一贯的深恶痛绝：他厌恶家康的权势，于是处处给家康脸色看（第9、第10条）；对瞧不起自己的浅野长政、黑田孝高二人加以报复（第27条）；甚至当自己战败被捕以后，对于自己厌恶的人还是极尽嘲讽之能。善恶分明固然无错，可是走入极端的“善善恶恶”，却让三成失去不少人心，以至于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丰家谱代重臣都在关原合战时战到了他的对立面——虽然，这里面有更深层的原因。不过，更直接的原因就是在于三成性格的缺陷。

第三条，其实本多正纯已经提出疑问了（第65条）。三成明知小早川秀秋其人不可靠，为什么他还会在关原大战中孤注一掷？笔者认为，这与三成太过相信“利诱”的力量。从逸话集第5、6、13、14等条目来看，三成无论是在平时执行任务，还是雇佣家臣的时候，都很擅长用“利诱”来调动他人的积极性、将他人拉拢至麾下（当然，这与他个人的人格魄力也不无关系）。然而，这种办法用于联系同盟者却并不完全适用。我们可以在其他的记录中看到，三成在关原合战之前，不只对小早川秀秋一人，还对宇喜多秀家、真田昌幸、佐竹义宣等人都曾许诺战胜后“加封”。有人甚至开玩笑地说，三成承诺给他人的石高总和比全日本的总石高还要多。说白了，其实三成所谓的“许诺”不过是一张几乎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而这样一张空头支票，对诸大名来说，还不如来自家康的威压来得实际。家康作为丰家五大老的笔头，其威势自然不言而喻，甚至太阁生前都会对他顾忌三分，更何况那些实力远远不如家康的大名们？家康强大实力带来的威压，自然会让那些大名心生忌惮。而同时，三成没有考虑到的是：他能给出的条件，家康同样也能给出，甚至还会给得比他还要丰厚（而事实上家康也这么做了）。有了这两方面因素，再加上大名们对三成的仇视（事实上三成与小早川秀秋的过节之深，比之福岛正则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东军的联盟相对会更稳固一点。而西军其实几乎就是以“利益”联合起来的一个极不稳固的主体。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关原战场上西军虽然占尽地利，总势也高于东军（8万Vs7万），可是由于毛利秀元、吉川广家、长宗我部盛亲等人的观望，以及小早川秀秋的易帜，最终直接导致西军的全面溃灭。而三成在性格上过于相信“利诱”，也是他的败因之一。

笔者对三成的一点看法就到这里。“成王败寇”，江户三百年来，幕府的御用文人们对三成可谓是极尽诬蔑之词。不过，历史终是公正的。无论三成的性格上有什么样的缺点，无论三百年来他蒙受多少不实的诬蔑，他的光彩依然无法就此被人掩盖，历史终将还原他的真实面目，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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